馨宜按完了背部之后，搭了一条保暖的薄毯子在太后背上，又和两个大宫女一起轻轻脱掉了太后的软鞋，给太后按了一回足底。

足底是经络汇集之处，许多身上其他部位的毛病，以专门的手法按一按足底能起到奇效。

就像是为孩子某个技能得意的家长，要在人前把孩子的好处炫耀出来一样，与荣有焉。

馨宜顿时把自己的思量放下了。

她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带着亲切的鼓励。

馨宜沉下心来，专心感受着手下太后的皮肤肌肉骨骼，顺着穴位经络一点一点按着，或轻或重。太后舒服地趴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馨宜说话，后来便不说了，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

馨宜便谦虚地说了一番客气话，应承了这件事。

等饭毕之后，大家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馨宜估摸着饭食消化了一些了，便开始给太后按揉腰背。

按摩是这样，针灸也是这样，遵循的都是古老中医对人体经脉的研究成果。

于是带着萧庄宜、越王等人退到了偏殿那边去。

屋里只剩下了太后和那位老嬷嬷，还有一众宫女轻手轻脚地伺候着。

馨宜虽然有一套很管用的按揉手法，但是她知道自己学到的只是中医的皮毛，而真正精于此道的国医圣手一定有更专业更有效的手段。

这里的太医院没有这样的人吗？未必。

但似乎太后并不愿意惊动太医院。也许是没有用着方便又放心的人？

皇后笑着说：“跟前这么多伺候的人，我们别在这里碍事了，让小姑娘专心给太后按一按，别受了我们打扰。”

皇后让身边的大宫女领了十来个宫女太监，郑重送两人出宫。

姐妹俩沿着宫里的甬道走出好远，回头还看到皇后队伍的灯火在原地。

宫苑很大，走了一段时间才出宫，馨宜走的脚疼，等出宫上了自家的车才感觉松快下来，靠在座位的软枕上累得不想说话。

车上有放在保温罐子里的茶水和清甜的梨汤，到现在还是温的，萧庄宜倒了两碗，递给馨宜一碗梨汤。馨宜一口气喝掉，放下碗继续靠着软枕懒着。

萧庄宜心疼地把她鬓角垂下来的两绺头发抿上去，轻声说：“累着你了，回去好好歇着。”

馨宜半闭着眼睛说：“我想用热水泡个澡。”

“好。”

萧庄宜敲了敲车门，吩咐跟车的仆人先回去传话，让丫鬟们备好热水。

馨宜懒了一会儿，车子行到了半路才歇够力气开口。

便问：“姐姐让我给太后按揉，是想让我被太后记着，以后若是需要她帮衬的时候，能让她老人家拉我一把吗？”

“是。”萧庄宜答得很快。

她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低声说道：“今儿看陛下跟越王之间的光景，光有王爷是不够的，甚至我想……我嫁进越王府，会不会连累你……”

她明艳的眉目在车中暗淡的一盏小灯光影中显得有些恍惚。

“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进宫到太后跟前多走动走动。”她说。

馨宜伸手过去，握住了萧庄宜的手。

“别怕。太后精神还好，身体也硬朗着，而且一见便知不是那种会稀里糊涂被哄骗的人，所以，她护得住越王爷的。”

萧庄宜蓦地抬起眼睛，惊讶地看向馨宜，显是没想到馨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次进宫，皇帝与皇后、皇帝与越王太后之间的微妙，让她胆战心惊。越王并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是皇帝疼爱的幼弟，皇帝对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感情，她不敢深想。

她嫁进越王府是要谋一个出路的，不是要自寻死路。

可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而且皇帝忽然驾临皇后宫里，责问她官司事宜的时候，当时那般情景，让她整个人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只怕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不但护不住妹妹，还要拖累她，乃至拖累兴国公府。她不知在太后跟前举荐妹妹是对是错，只是凭直觉那么做了，希望给妹妹多一点靠山。

但也许是把妹妹直接卷了进去？

这样忐忑着，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馨宜说清楚情况，让她明白她们的处境，没想到馨宜早就明白了，还反过来安慰她。

“我……”萧庄宜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做错了吗，她想问。从一开始就不该为了对抗大舅母而招惹越王？

馨宜朝她笑。

“没关系，太后喜不喜欢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为什么要咱们进宫，还托是皇后的意思。而且，要我也跟着进宫是皇帝的本意吗，姐姐你弄明白了吗？当时在皇后宫里，陛下发怒，我被皇后呵斥出去之后，在皇上跟前发生了什么事，能说说吗？”

“当时……”

萧庄宜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皇后没留她们，直接说：“你们在宫里盘桓大半天了，这么晚了，我也不留你们，叫你们去我那里歇息你们也不自在，不如放你们回去歇着才是真疼你们。等改天，咱们有空再聚便是了。”

姐妹俩便在路上和皇后行礼辞行。

不管如何，馨宜知道自己能得到这次机会，算是幸运的。以她的身份，能在太后跟前展露一技之长很难。

这是萧庄宜的推荐，也是皇后越王等人的许可。她别想太多，认认真真把这次的事情尽力做好就是了。

萧庄宜笑吟吟地望着馨宜。

等她按完了，太后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笑着示意馨宜可以离开休息了，她亲自送了馨宜到偏殿里，吩咐宫女伺候馨宜净手喝水。

越王已经走了，皇后还等在那里，听说太后睡了，跟老嬷嬷闲聊几句便也告辞。姐妹俩随着皇后一起离开，出了太后的宫殿。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萧庄宜从没要求她做过什么事，处处为她打算着想，虽然说是姐姐妹妹，可很多时候萧庄宜更像是个慈爱的长辈。现在萧庄宜第一次希望她做些什么，她愿意做。

至于权衡利弊，倒是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