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宜道：“姨娘不用解释，我大概能明白缘故。我平日很少在人前开口，更不会跟老太太求东西，所以若是我去要盐水鸭，破天荒头一次，恐怕以老太太素日待我的慈爱，一准儿会答应。而且我性子不似姐姐，你在我跟前哭一哭求一求，我多半没办法拒绝。我想，今天咱们未必是巧遇吧，或许姨娘一直等着我出门呢？”

何姨娘一愣，梨花带雨的娇媚容颜上闪过一丝错愕，“姑娘……”

馨宜暗自点头。

白鹤向来是个明白人。

白鹤抢在馨宜前头开了口，“前几日做盐水鸭的时候，端上桌姑娘也没吃两口，她素来身子弱，不敢吃这些油腻的。你现在让她去求老太太多做一些盐水鸭，她怎么好意思，而且也容易让人感到奇怪呀，事后若是查出来姑娘是替您要的，您让她怎么做人？难道谢三少爷正经的公府公子，连吃个盐水鸭都需要表姐拐着弯儿求情？这不是让人恼我们姑娘多事嘛！而且被外人知道的话，还以为老太太不疼孙子，吃盐水鸭都不给三少爷留，得让您想尽办法求人。还有，若是三爷知道了，该怎么想老太太？”

“萧二姑娘，我不是故意想这样……”

何姨娘哭道：“我知道这些道理的呀，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姑娘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人说是您帮我要鸭子，您只要去老太太跟前讨回吃的就行了，老太太待您和萧大姑娘很亲厚的，一定会听您的，让厨房做的。姑娘，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小三儿平时也很省事，不随便要东要西的，可他现在病着……就想这么一口吃的……”

白鹤有点恼了：“姨娘，怎么跟您说不明白呢。您给三少爷要吃的，直接跟三爷要岂不是方便，做什么……”

“没关系。”馨宜摇摇头，“我不介意你利用我性子软弱。为了生病的孩子，这是你爱子心切，可以理解。这件事，我答应了。”

何姨娘的话暂时不知真假，可馨宜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了。

就打断了她：“姨娘擦擦眼泪，别让人路过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白鹤悄悄在馨宜背后拽她衣服，馨宜没理会。

何姨娘顿时惊喜，“真的吗？谢谢！谢谢萧二姑娘！只要你肯帮忙，不管最后事情成不成，我都会感激你的！”

馨宜道：“没有不成的可能。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帮你办成。不过，我不是白白帮你忙，我是要回报的。”

何姨娘哭着打断她：“不方便啊！因为那天的事，三爷最近心情不好，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我怎么敢去跟他要东西……其实，不瞒你们说，府里人都传说三爷宠妾灭妻，专宠我，可那都是三夫人到处宣扬的，三爷对我跟对其他妾室通房没什么区别，只因为我生了儿子，三夫人才拿我当眼中钉，你只看我家小三儿平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我们母子的处境了……”

馨宜略微想了想，继而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什么回报，只是，不想白白给人做事而已。要么这样，就算姨娘欠我一次，等以后我想好了要什么，再跟姨娘开口。怎么样？”

“……好。”何姨娘迟疑一下，答应了下来。

“那么，告辞了，姨娘早点回去照顾三弟弟吧。”

馨宜略一点头，拢了拢斗篷，便带着白鹤转身离开。

她笔直秀美的背影消失在小径转弯处，何姨娘依旧在原地站了片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呆，这才往回走。

虽然达到了目的，但这样的馨宜，真的让她耳目一新。

“姑娘，答应她不好吧……这件事万一让三夫人知道……”

白鹤捧着锦盒跟在后面，忍不住跟馨宜商量。

“放心，我有分寸。”馨宜道。

“可是……若是何姨娘骗您呢？”

馨宜回头笑着看了白鹤一眼：“我有什么好骗的，我这身上穿的肚子里吃的，哪一样不是府里的，就是你，也是原来伺候老太太的人，她还能把你从我身边骗走？”

白鹤被说得忍不住笑，可心里到底觉得不踏实。她虽然是伺候老太太的，可自从被分来伺候馨宜，就一心一身都系在馨宜身上，最是明白馨宜浮萍一样的处境。从来没打过交道的何姨娘突然跑出来提要求……

“她为什么找上您呢，真奇怪。”

“并不奇怪。”馨宜能够想得明白。

她最近在老太太院子里无形中提高了身份。

精明的人，都会随时注意着府里各处的风吹草动，何姨娘想借老太太的光给儿子吃顿盐水鸭，跟琼芝她们求不敢，满院子里能影响老太太决定的还有谁？

也就剩她这个平日就多得怜惜，近日更得了脸面的人了。

何况她又素来给人胆怯卑微的印象，不是很好下手吗。

何姨娘之所以一上来就讨论嫡庶，大概也是为了让她跟三少爷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于是能顺利答应。

只可惜现在的馨宜不是以前的馨宜，不会稀里糊涂就被人哄了。

如果今天何姨娘情真意切地跟她说实话，一顿鸭子而已，她会考虑帮忙。但何姨娘拿她当小孩子哄，她就告诉对方，自己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萧二姑娘，您……想要什么回报？”

何姨娘下意识地，就把称呼变成了“您”。

何姨娘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和疑惑。

眼前少女一身藕荷色的对襟褙子，浅紫绫裙，披着淡青色刺绣白梅斗篷，清淡而柔美的装扮，白皙的脸上眉眼弯弯，笑容温和，语气柔软。

“何姨娘，您别为难我们姑娘了。”

明明是个再和气不过的闺阁女孩，怎么会说出这样厉害的话？

三言两语点出她利用她不说，还直白地索要回报。

这真是人们口中那个卑微胆怯的侯府庶女吗？

这些话她不好直说，白鹤替她说了。

她一个寄居的，帮府里正经的少爷讨吃的，又算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