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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第 74 章

  • 作者:枕蘋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15 13:49:15
  • 字数:9004字

江嬷嬷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开口道,“此事……倒是透露出一股子古怪……那一日老侯爷寿辰,本是热热闹闹的,夫人和几个哥儿轮番敬酒,老侯爷都笑呵呵地喝了。后头二哥儿喝醉了,夫人便叫人送他回房休息。过了没多久,老侯爷素日喜欢的一个通房丫头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地哭着跑了出来,说是二哥儿喝醉了酒,欺负了她,求老侯爷做主。老侯爷便把二哥儿叫来,二哥儿坚决不肯承认,谁知那丫头哭着便一头撞死在墙上……寿宴当天见了血总归不好,老侯爷气极了,捆了二哥儿就要亲自动家法。二哥儿见老侯爷不相信自己的话,亦生起气来,同老侯爷顶嘴,老侯爷动手打了二哥儿之后,突然吐出一口血,直直就倒在地上……再后来,过了一个多时辰,郎中来过之后,便说老侯爷……已没了……”

容槿想了想,酒后乱性都是假话,真正喝醉了的人都说叫烂醉如泥,更别说要欺负一个清醒的丫头。况且,这丫头难道不会喊人?

所以,在庶长子存在的情况下,怎么能保证林家老三顺利袭爵呢?结合之前林子骁在金陵的风评和传闻,容槿已经想到了:就是把他往废里养。名声越差越好,更别说后来被逐出家门,根本没有袭爵资格。

“二哥儿自小房里除了我一个老婆子,便全是些精挑细选的有姿色的丫头,眼瞧着二哥儿大了,一个个的也不知得了谁的授意,不安分起来,天天引着二哥儿享乐。旁的不说,三哥儿院子里头,规矩可比这严多了,没有哪个丫头是这样的,偏只咱们院子里头放纵。我虽有心管束,但一来哥儿大了,有主意,我不好多管;二来我年纪大了,这些丫头太多,便是有心也不能够,嗳……”

容槿点点头,这便涉及到爵位继承的事儿了。一般来说,袭爵的长和嫡至少得占一个,所以大家族为了安稳,一般都规定长子为嫡出,这样能避免日后纷争。

容槿点点头,又问,“那……嬷嬷可知,当初我听外头传的,侯爷在老侯爷五十大寿当日气死老侯爷,被逐出家门之事?”

“那今日怎么都没见到什么妾室通房的呢?”按照容槿的设想,如果林子骁真有这么多姨娘,以姚氏老夫人的性格,必定要拉出来叫容槿知道,挑拨夫妻关系,但今天上午,她好像什么也没做。

“她们如今都还在西边儿住着,想来……过些时候,总会被送来见夫人的。只不过夫人放心,没有哪个是打发不得的。”

于是容槿斩钉截铁道,“侯爷定是无辜的。”

不过容槿还有疑虑,“那嬷嬷可知,侯爷为何故意惹老侯爷生气……?”

江嬷嬷摇摇头,“我也私下问过,侯爷只不肯说……如今夫人来了,或许侯爷想通了,会自己告诉您呢……”

江嬷嬷惊讶于容槿这样的坚定,遂静静坐着等她说。

“您也说了,连侯爷自己纳的通房,素日也不大碰,只不过故意为着跟老侯爷置气,又怎会欺负老侯爷的丫头?况且,当日是老侯爷五十大寿,侯爷心中怎会没有分寸,非要这个时候行此不轨之举?这丫头也奇怪,喝醉了酒的人力气都不稳,她一不哭闹二不叫喊,生等着被欺负了才哭着出来,又直接撞墙,死无对证,不是栽赃是什么?”

江嬷嬷听得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夫人说的是。当时老奴也满心疑惑,可当夜老侯爷便没了,夫人叫宗亲来说了这事儿,商议定了,开了祠堂写了文书就将他逐出去。二哥儿被逐出家门之后,老奴也被赶了出来……”

容槿暗笑,江嬷嬷为了维护夫妻关系也是很努力了。

“我说过,咱们夫妇一体,你若是开口问了,我定会告诉你的。”

听了这话,容槿转头对上林子骁双眼,那眼神清澈明亮,一时分不清是阳光让自己觉得温暖,还是因为林子骁。

容槿并不着急问,只低着头走。过一会儿走累了,进亭子里歇息,趴在栏杆上看着水池下头游来游去的锦鲤,“有鱼食么?”

林子骁打发身边人去问,不多时拿回来一小袋子。容槿接过去,一点一点把手中的鱼食往池中各个地方扔去,鱼儿很快四处乱拱,溅起一阵水花,容槿不觉微笑。

林子骁看见容槿笑了,也不觉嘴角含笑,冷不丁听容槿问,“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和老侯爷的故事吧?”

林子骁在容槿身旁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眯着眼回忆起过往。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转头看着容槿,“你知道,我们兄弟三个,我爹最喜欢哪个么?”

容槿把鱼食搁在手边,轻轻拍着手上的灰,一边思索着说,“听说老侯爷同江氏婆母感情甚笃,想必是……你大哥吧?”

“不错。”林子骁轻轻点头,“可惜我大哥夭折得早。没了大哥,我爹消沉了好久……我大哥最喜欢吃河鲜海货,每年到了吃蟹的季节都最高兴,几乎三两日便要吃一次。他还喜欢喝大红袍,喜欢荣宝斋的砚台、平安坊的拨浪鼓、秋香色的扇套,冬日要穿银狐皮做的大氅,喜欢读书不喜欢骑射……你知道我为何这样清楚么?”

容槿摇摇头,只见他的眼神中似是寒冰与火焰相撞,似是有怒有怨,却又麻木了一般。最后他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因为,这些习惯也曾是我的。”

“其实我从不喜欢吃蟹,嫌它生冷又腥;我也不喜欢喝茶,若是要喝也常常兑着牛乳;我不喜欢拨浪鼓,我觉着没趣儿;我也不喜欢秋香色,我觉得太沉;我自小身体好,冬日里衣裳也穿得不多,从来不穿大氅;我相对于读书更喜欢骑射,因为我喜欢骑马,大风打在脸上叫人心里敞亮……”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可那时候,没人问我喜欢什么。我姨娘自从大哥走了之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把大哥喜欢的东西都让我用,大哥的习惯让我培养。我虽不太喜欢,但想着姨娘定是为了我好。大概好些年之后,反倒是姚氏点醒了我,她告诉我,姨娘就是为了让我学大哥,讨父亲喜欢。”

容槿呼吸慢了下来,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冯姨娘为何……?”

“我姨娘满心都是为了江家,为了我嫡母留下的儿女。那时大哥没了,姨娘便想着叫我学着大哥的样子,这样父亲见了,或许时时能想起大哥和嫡母,这样就能更怜惜大姐,也会更喜欢我。那叫什么来着……对,爱屋及乌。”林子骁抬头看了看将暗的天幕,“可我也是父亲的儿子,我为何只能一直做一个……影子?”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忍不住咬牙,这多年的委屈怨念也叫他无法平静。

“很可笑是不是?现在想想,父亲似乎还真因为我像大哥而格外喜欢我,甚至喜欢我超过三弟。我的骑射是父亲亲自教的,他还带着我去过军营,教我看兵书……这些都是三弟没有的。那时我并不知情,只以为父亲是很喜欢我的,后来知道了,便总是忍不住想,父亲对我如此用心教养,是在培养一个期望中的大哥么?如果大哥活着,我就和三弟一样了吧?”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可是我问不出口,我怕问了,万一真的是这样,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我叛逆、放肆,做好些叫父亲不满意的事……总之不是他期望的样子,但我觉得至少在这些时刻,他对我的失望是真的,是对我的,不是对大哥的……”

四周寂静,不知名的鸟儿发出两声悲鸣,旋即振翅高飞,消失不见。容槿有些心疼,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一直憋在心里,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有机会问出口的。可是怎么就没有那一天了呢?我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他喜欢的是我,还是像大哥的我?”他语气中有着深深的遗憾和愧悔,“现在想想,就算我有怨,我也不应该这样长年累月地气他,不然他不会走得这样不甘……我爹是在五十大寿当日被我给气死的……就算他不信我,我也不该那样顶撞他,就算,就算忍过那一天也好……”

“我知道姚氏不是什么好心眼儿的人,她经常在我和爹爹面前提起大哥,每一次我听见她这样说我就会脾气上头,可……我就是不甘心!爹爹怎会不清楚我在想什么?可他从来没有要给我一个答案……是他自己也在逃避罢……”林子骁轻轻侧过脸去,语气哽咽,“这些年我一直觉着孤单,我姨娘心里只有她要报恩的主子,我父亲心里只有我大哥和嫡母,幸好,幸好我终于有了你,有了家……”

容槿凑得离他近了些,轻轻靠在他肩头上,亦听得满眼心酸,“遗憾总归是遗憾,都过去了,咱们总是要好好生活的。”

林子骁亦转向容槿,一把拥她入怀,“我知道……或许我太害怕留下遗憾,所以那时心里对你有了歉意之后,便总忘不了那些事,一直想着一定要同你道歉……我这辈子已经有了太多遗憾,我后悔没有趁姨娘在世的时候告诉她,我不想学大哥的样子,叫她好好看看我;我后悔没有与我爹坦诚相待,反倒互相折磨,闹得父子不谐,最后叫姚氏坐收渔翁之利……后悔的事情太多,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后悔没有同你道歉,没有想办法争取娶你入门……”

“这不是已经娶了么……”容槿觉得自己的安慰非常苍白。

不过林子骁听了这话,竟然似乎有些奇异的感动。天色已沉,二人还没用晚膳,厨房的人想来请示,都被江嬷嬷很有眼力见儿地给拦住了。

容槿饿得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把这个伤感的男人哄好了,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提醒他该去用膳,肚子就很争气地叫了出来。

林子骁看着容槿尴尬的笑容,不禁道,“傻子,饿了不早说……”

说罢一把拉起容槿,往外头走去,一边走还吩咐人套车出去。

容槿怔住了,“去哪儿啊?”

“为夫带你去白矾楼,厨房的菜都凉了,热也要好半天,也不新鲜了。”

容槿腹诽:出门下馆子其实也要很久啊……不过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不能抛头露面,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公主想带自己去也不行。现在能去一趟所谓金陵最高端的馆子,那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容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多谢相公。”

林子骁看见她的笑容,像是春日的阳光一般,照亮着他的心,还有他们俩的未来,不觉攥紧了容槿的手,倍感幸福。

春日阳光明媚,林子骁转头看年轻小妻子的侧脸如白玉一般,不觉心里喜欢。他牵着容槿的手,边走边道,“你做什么去问江嬷嬷,不来问我?”

容槿腹诽:这不是怕戳中您心头伤疤,惹您不高兴嘛……

江嬷嬷忽然瞧见后头立着一人,急忙起身道,“侯爷。”然后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了下去。

容槿转头一瞧,不知道林子骁什么时候就过来了,便也跟着起身道,“侯爷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不知道呢。”

容槿的思绪被江嬷嬷扯了回来,“至于咱们二哥儿,或许夫人只念他是个庶子,倒是未下狠心,叫他好好活了下来,可……您也知道,大哥儿去后,二哥儿便是长子,有爵之家里头,庶长子的存在总是不尴不尬的……”

林子骁轻轻一笑,“没多久,听你同江嬷嬷聊得入迷,不好打断你们。”

“你……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了?”容槿有些小心翼翼,怕叫他想起过往不高兴。

他只是摇摇头,坐到容槿身边,反倒看起来有些高兴,“听见了,我就知道,你是能明白的……有些累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吧,对这种说辞,容槿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一般来说,一个大男人沉溺声色,即便有人刻意引导,也很难说没有自己的问题。不过江嬷嬷很快解释道,“……可后头我却发觉不对了。二哥儿平素也不怎么跟这些丫头亲近,偏偏老侯爷一查问,他反倒故意闹出一副纨绔的模样,拉着这些丫头一处,还非要纳了好些通房姨娘,惹老侯爷生气。后来我私下问了几个有名分的,都说二哥儿没碰过她们,平日里自己书房的东西也不许她们碰的。所以……夫人放心,二哥儿名声虽传得难听,内里却并非纵情声色之人。即便有一两个伺候过的,那也是随夫人心意打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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