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嫌刚打出来的井水凉，捧了一捧搓了几下脸，瞬间就清醒了。

不是农忙时节，早饭就很简单，半锅玉米面粥，里面下了两个荷包蛋，再在锅沿上面贴几个大饼子，盖上锅盖焖一会，一锅出。

可能是好久没有清理了，烟囱有些堵，每次一烧火，屋子里就烟雾缭绕的，全都是烟味。

他这么一折腾，没多大一会，里屋的钟诚和对屋的钟灵都被呛醒了。

这年头农村还用不上煤气罐什么的，多数都是老式的灶坑，就是用砖砌起来的土灶。

这东西以前他都是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还挺容易上手的，接连压了几下摇杆冰凉的井水就汩汩的流了出来。

钟灵吐吐舌头，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钟诚就知道，这觉是没法睡了，便一骨碌身儿，从炕上爬了起来。

就着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倒也吃得喷香。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脸盆来到了院子里，随后又回去取了一瓢水出来。

村里还没通自来水，各家各户就在院子里打的压水井，每次要打水得先倒进去一瓢水，然后奋力压下摇杆，再手动复原。

由于这会正在修省城到大北油田的高速，公路不好走，所以钟诚就选择坐火车出行。

吃过了早饭，就在钟大海的催促下，和钟灵一起赶往了县城。

刚进了县城，两个人就分开了，钟灵去了钢铁厂，而他则直奔火车站而去。

“爹，不用着急，我和钟灵一起回县里就赶趟。”

这才在最后时刻上了车，九月末的天气，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提鼻子一闻，嗬！

拥挤不堪的车厢内，那味道真是酸爽！

这感觉还真够真实的，钟诚顿时就没了猎奇的心思，赶紧挤过人群去找自己的座位。

他就搞不懂了，真不知道前世那些人，都怀的哪门子旧。

一个绿皮火车，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各类里，甚至还有人把废弃的车厢改成酒吧，奇怪的是生意倒还不错，每次去都要排队。

至少他现在的感觉并不好，拥挤不堪的不说，还充斥着一股子怪味儿。

费了好大的劲，他才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因为不是始发站，当他来到座位前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了上面。

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当兵小伙，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见他拿着票停下了赶忙站起来让座。

“这是你的座位吧，快坐吧。”

钟诚点点头，也没跟他客气，顺势坐了下来。

倒是和他同座的老大娘，不好意思的对小伙说道：“孩子你来快回来坐吧，都站了一路了，刚坐下歇了没多大一会。”

“快回来坐，别累坏了。”

当兵小伙却坚决不坐，“您坐吧大娘，俺不累，再有一会就到站了。”

大娘：“哪那行啊，自从俺在大北上了车，你就让给我坐了，这都站半天了咋能不累呢。”

两人互相谦让着，钟诚也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是兵哥哥学**做好事呢，不由暗自点头，无论哪个时代，兵哥哥永远都是最可爱的人。

随即插话道：“大娘你就放心坐吧，等会我和兵哥哥换着坐。”

大娘着才安心坐了下来，嘴里则不住的赞道：“都是好孩子呀，都是好孩子。”

钟诚嘿嘿一笑：“尊老爱幼嘛，人人有责。”

话一出口，顿时车厢里响起一片赞叹，让他没想到的是，兵哥哥还给他敬了个礼。

钟诚连忙把手伸了过去，两人握了握手，随意聊了几句，就渐渐熟络了起来。

此时火车已经慢慢开动，早有人打开了车窗，一阵清风吹来，没一会就把车里的怪味吹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这时，钟诚的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对自己的看法也逐渐有了改变。

车厢里的人很多，不时就能听到络绎不绝的聊天声。

还有人拿出香肠榨菜什么的，和同桌的拼起了早饭。

“大哥，这是去省城探亲啊？”

“俺去打工的，俺妹子在大饭店里当服务员，说是缺厨师，就捎信让俺去试试。”

“哥几个，还有两个多小时呢，咱也别闲着，我带了扑克咱打两把？”

“我说大妹子，一看你就都一次带小孩吧，你这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呀，这样抱会呛着孩子的，来来来我教你。”

“我说大兄弟，等会你要站累了就和我说，咱换着坐会儿。”

······

当火车驶出车站的时候，车厢里已经热闹非凡了，而钟诚那紧绷的小脸，也渐渐舒展开了。

这样的景象，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在他那个年代，无论是坐火车，还是乘飞机，或者是地铁公交，大家都是各顾各的，就没看过这种其乐融融的热闹场面。

前一刻，还是互不相识陌生人，现在却像是多年的老友那般熟络。

哪怕是被动的被搭讪的人，也会笑着和陌生人聊上几句，或是说些闲话，又或者抱怨下天气，聊着聊着竟也成了熟人。

他能看得出，他们的热情和脸上洋溢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就好像本该如此一样，那样的自然。

钟诚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却也非常享受这样的气氛，一会和大娘聊会天，一会又笑嘻嘻的和对面的大叔抬抬杠，要不就是逗逗过道对面的小孩子。

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还没多大一会，就行程过半了。

老旧的绿皮火车，似乎总也开不快，一路上咣当咣当的，还总是停车，似乎只要是个车站不管多小，都会停上一会。

但钟诚却并不觉得慢，他反倒希望就这样多咣当一会。

期间他和兵哥哥换着站了一会，才发现原来站着的时候风景更好，因为那样能看到更多的笑脸。

很快的，离他相邻几排坐着的一个年轻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女人很漂亮，看上去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那裙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但却能看出很高档，应该是高级成衣。

靠窗的小桌上，则放着一个名牌挎包，而她精致的手腕上，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时装手表。

明明很出众的容貌，却不知怎么的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和车厢内热络的气氛完全不搭调。

漂亮女人手捧着一本书，正靠在窗前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偶尔抬起头看向四周的目光，也给人一强烈的距离感。

可能正是受她的影响，全车厢里就属她坐的那一片最是沉默。

如果说其他的地方算是人间，那么她就好像是活在天上一样，那么的高高在上和这人间格格不入。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漂亮女人抬起头来看向了钟诚。

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无视了他的存在，又低下头继续看起书来。

“嘿，真是个活在天上的女人。”

短暂的对视过后，钟诚也转移了自己的目光，他对这种冷冰冰的女人没有任何的兴趣，有那功夫还不如逗逗过道对过的小孩子。

此时的钟诚，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这个女人之前，会发生那么多的故事。

这场景，比他前世挤地铁都夸张，以至于他差点没上去火车。

还好关键时刻，他也不再矜持，把草绿色的军挎往胸前一甩，也跟着人群使劲往车门里面挤。

该说的，昨天贾县长都嘱咐过了，他也不用再去县委了，直接买票坐车。

老式的硬壳车票，斑驳的绿皮火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竟让他有种如梦般的感觉。

天才蒙蒙亮，钟大海便起身下床，张罗着做起了早饭。

这就是曾让无数人无比怀念的年代，没想到他还有机会亲身感受这个时代的魅力，真的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嘟～”

还没等他感慨完，就见列车员吹响了手中的哨子，没有上车的人也不再拖拉，蜂拥着向车门挤去。

“咳，咳，爹你做饭呢？太早了吧，我还没到上班点，还想再睡会呢。”钟灵揉着眼睛，推开门抱怨。

钟大海把眼一瞪，“睡什么睡，起来做饭，你弟得赶火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