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往红莲寺去吧？”

“不行，我老娘当年重病，就是李先生治好的，我不能袖手旁观，死我也得死李先生前头。”

“哪个李先生？”

“金陵城还有哪个李先生。”

喧嚣的大街上，突然跑过来一帮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四处奔走宣扬。周围有听到动静的，都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锦衣卫这帮狗养的，要干什么？”

“这不大可能吧，锦衣卫抓他干什么？”

“锦衣卫抓人还要理由吗？净他妈不干人事儿。”

“我跟你一块儿去，李先生这样的人都没活路，咱们还有什么活的！”

“小点声就不用死了吗？我看锦衣卫这么横行霸道，迟早得把我们都逼死。”

“诶，人过来了，哎呦，真是李先生！”

“不能让他们带走李先生！”

“把锦衣卫番狗留下来！”

一声唿哨，左右云集，楼上楼下，街前街后，百姓们听说李东壁被锦衣卫抓走了，个个心急如焚，忘却了锦衣卫的赫赫凶名，抛却了自家的安危荣辱，不分男女老幼，阖家一齐上阵，抄起来扁担菜刀，把这一行人等堵在了大街之上，须臾便围得个水泄不通。

“哎呀，你小点声。”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李先生当然无罪！打死这帮番狗！”

左右又吵嚷起来，喊杀声震天，千户连带着二十几个锦衣校尉们被挤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全没有了平时的嚣张气焰。

“诸位，听我说，听我说！”李东壁挑了个高处，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又压了下来。

“乡亲们，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咱们世代都住在金陵，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仗着人多法不责众就肆意妄为的暴民。话要说透，理要论清，然后再行，天人弗咎！”

“我知道，就算是去了红莲寺，纪纲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要娶。因为我总觉着，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某个正在红莲寺中受苦的人的事情，这是关乎我们金陵所有人的事情！

江南是文华之地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都说这里是人间天堂，可是天堂里面，怎么会有红莲寺这样的炼狱存在呢？

实话讲，我们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像过去一样，装作它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红莲寺再大，也装不下金陵所有的人，诏狱再惨，遭殃的也不过是那倒霉的几家而已！我又何必要强出头呢。

但是今天，事到临头了，我才发现，锦衣卫一直都在，红莲寺一直都在！它不是那一个有形之物，而是一座无形的大山，一座无形的诏狱，压在我们金陵人的心中，压在我们江南人的头上，所有人都逃脱不了！”

“我是一个庶民，有些威望吧，照理说不该妄议国事，但国事与家事个人事息息相关，又怎么能够不议？

明王以厂卫监察天下，打击不法，所得者小，所失者大。虽然惩处了贪官污吏，打击了不法权贵，但是手段残暴，无所禁忌，终使万民喑喑，士庶离心，是得不偿失之举！

圣人治国，恃道化而不恃智巧，以大道而不以小谋。诏狱之中，种种诸般酷刑，人所未见，前所未闻，惨绝人寰，以威怖而统御百官，以刑罚而震慑万民，岂能长久？”

“今日正要舍我一身，与红莲炼狱偕亡。请诸位勿要再拦，让我进这一遭红莲寺，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魑魅魍魉！”

群众中雅雀无声，这才是义之所在，敢为天下先！

“我等愿随李先生同去！”

“同去！同去！”

红莲寺原本是金陵人谈之都要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然而此时众人深受所感，沸腾之下，却是斧钺汤镬亦不避也。

“先生……大人，是小人们有眼无珠，得罪了真神，您就大发慈悲，且回转去吧，小人们再不敢踏进济世堂半步了。”这时候那千户早怂了，只一味的告饶，脸上涕泗横流，真个是悔不当初。

事已至此，李东壁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甚至他还要得寸进尺:“少废话！你今天不把我领进红莲寺去，我让人当街打杀了你信不信？”

千户面露惊骇，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可是天底下最让人崇敬的大夫呀，万家生佛，怎么说起话来比他们做锦衣卫的还凶。

似乎是看透了千户所幸，李东壁冷笑着道:“岂不闻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想当年我行走天下，防治大疫，诸王授我以节钺，万民生死，系于一身，还治不了你们几只恶犬吗？”

哎呦，妈耶！

千户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来，自己真实该天煞的，怎么撞着了这尊大神，那不是小鬼撞见了阎王爷，哪儿还有活路呀！

于是乎众人簇拥着锦衣卫，锦衣卫‘看押’着李东壁，一行人浩浩荡荡涌向了红莲寺，沿途早有人报去。

喧嚣的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沉寂得落针可闻。

“今天锦衣卫要抓我，为的是什么罪名呢，我也说不清楚，我也不敢说自己确实无罪。”

此番情景，与纪纲去找谢家麻烦又截然不同。

谢家在金陵虽然名声甚好，但毕竟是高门大户，与百姓往来甚少，至多不过一筐咸鱼的交情，‘旧时王谢’，金陵人谁不知道谢家的本事大，锦衣卫多半的是拿不下，也就乐得看个热闹。

“锦衣卫把李先生抓走了！”

那李东壁却是万家圣佛，仁名播于天下，金陵人哪一家没去济世堂看过病，没吃过济世堂开出的药，更别提扶危济困，义诊送药，真个是万家生佛，金陵人视之如父如兄。父兄有难，做子弟的焉能坐视不理，自然要挺身而出。

这时百姓们群情激奋，要立时发难，生撕了这群豺狼虎豹。这番情景，即便是绣春刀也发憷，飞鱼服也胆寒。

关键时刻，还是李东壁站了出来，手举着锁链，高声叫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不会是药圣大人吧。”

“可不是，那些都是济世堂的医学生，他们没事儿上街嚷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