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闻言，回头问道:“侯兄，你水性如何？”

侯君集摇摇头，自古南船北马，关中那地方虽有大河渭水，终究不如江南这般水网密集，而且有的几乎徒步可涉，是以他也不甚精熟。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谢方先前舍命相搏，的确吸引了他们注意力，就是卡着这个时机，人居然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这是绝对不能容许发生的！

纪纲的脸色铁青，侯君集也是如此，此刻宝船之上，人如雨下，都是锦衣卫的好手，分列周遭，把守森严，可以说一只鸟儿也难飞出去。

水上水下，自然是驾船的更快一些，不多时便即赶上，这是船边又浮起一人，扒着船沿禀报道:“大人，点子着实扎手，兄弟们伤亡惨重啊。”

果不其然，过得片刻，水面上浮起一人，就地禀报道:“大人，水下果然有人，兄弟们上前擒拿，不是他的对手！”

“人在哪儿呢？”

纪纲也没有赤膊下水的欲望，大江水深，不可轻涉，谁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玩意儿，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翻了船，不是好耍的。

这厮好快的速度！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大宝船行动不便，纪纲和侯君集两个忙带人另架小船去追，沿途火光照耀之处，果然不时能见到一团团血污，这就是指路的航标。

当然，不下水不代表就没有办法，江南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更不缺对付水中物什的玩意儿。

“下网！”

纪纲一声令下，左右圈住了地方，漫天便撒下渔网来，不多时，拉上来一批锦衣卫的同仁，有死的有活的，就是没有正主，还有的渔网空无一物，已经被划破。

那人往远处一指:“已在一里之外！”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所在的船只开始慢慢上升，最后竟脱离的水面，被人架在了空中，再看左右，大小船只也是一样自水中升了起来，还有的运气不好，直接被顶翻覆去。

“莫非真有凶兽？”侯君集扒着船沿问道，脸色不太好看，大河里可没这东西，有也早被他们吃光了。

纪纲不答，夺过边上的火把便扔了下去，火光照处，见者无不目瞪口呆。

“这是……树？”

是的，这是一颗树，此时的江面上，短短片刻之间，居然凭空长出了一颗参天大树，顶翻了大小船只，而且还在快速的生长。

“这是一件好宝贝。”同一艘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淳风此时突然开口赞道。

“七宝妙树。”

纪纲铁青着脸，一字一句的道:“错不了，谢家的宝贝！”

“谢家人也参与了？”李淳风闻言问道。

侯君集不以为意:“你这话说得，那谢方不就是谢家人吗？”

纪纲摇头道:“谢方虽出身谢氏，却早已投靠他国，不能算是谢家人了。但是这个，七宝妙树，是谢家的镇宅之宝，天下皆知，断然脱不了干系的。”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回事情可当真闹大了，江南人都知道，天下人也知道，王谢从来是并称，这回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这颗宝树长得可真不是地方。

然而纪纲转念一想，金陵王谢，任他风吹雨打，几百年无有变化，焉知这不是天赐的良机？如今有了机会，反正有王家撑腰，正好和谢家掰掰手腕，若是能让他们折腰，那才更显他锦衣卫的威风，届时在金陵就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纪纲越想，越觉得事情大有可为，他一向胆大包天，违法乱纪的事情干了不知道多少，但到底知道分寸，平日里对谢家这些大族算是礼敬有加，轻易不敢得罪。

但这一回不一样，难得的他在干明王亲自交待的正事，你谢家非要跑过来掺上一脚，还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把谢家宝树拿出来秀秀，那就怪不得我纪纲了。

任你是千百年的豪族，跟明王对着干，就只有死路一条！

纪纲这边心潮澎湃，连水下的事儿都顾不得安排了，此时他巴不得这棵树长得越高越好，跟传说中一样，能长到天上去才好呢，到时候都不用他去禀报，明王自己就能瞧见了。

可惜，到了也没有如了他的意，那树长到后来，慢慢地又即开始往矮了长，最后直缩入水中，不见了踪迹。

宝树不在了，但谢家是跑不了，尤其在金陵这地界，谢家宝树，就如同王家的定海神针一般，是街头巷口的小儿都知道的宝贝。

只不过这一番风波过后，李昊已经是杳无踪迹，想来已经趁机摸上岸去了。

纪纲想着谢家这张牌倒不急着打出去，还是先把明王交待的事情办好为上，这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

于是吩咐左右，沿江上下去找，又发牌令，调江防营来，先封锁附近大小路径，只待天明，便调更多人来，大索周遭，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在，叫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人马未及撒开，便有人禀报，说是抓住了一个女的，形迹可疑。

纪纲除了是个暴虐之辈，还是个好色之徒，闻言大喜，只道是手下人自作主张，寻得了美女要来孝敬他，便叫人带来一看，打算先评鉴一番，若是个值得珍藏的，就先养着，等此间事了，再慢慢享用不迟。

人一带来，纪纲一见，大吃了一惊，忙上前赔罪道:“如是姑娘，咱们可当真有缘呐，你看我才回金陵，就在这里相遇，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是‘呸’了一声，只怒目而视，不发一言。

纪纲见状，脸冷了下来，对手下痛骂道:“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这是公主殿下身边的近侍，你们也敢得罪！等我得空了，一定好好调教调教，叫你们也尝尝红莲寺里的十八般滋味！”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红莲寺其实就是锦衣卫的诏狱，原本是一座寺庙，香火鼎盛，可惜风水不好，不幸被纪纲瞧上了，强夺寺产，驱散人众，把这里改造成了一座诏狱，看押锦衣卫鞠系的各类‘罪犯’，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尤其刑法严酷，令人都不忍耳闻，江南人谓之‘魔窟’。纪纲反而不以为意，美其名曰: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并自得其乐。

纪纲这番言语，指桑骂槐，如是气得脸色铁青，终究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人向纪纲禀告道:“大人，我们是发现此女……如是姑娘在附近徘徊，行迹可疑，所以才‘请’她过来，说明一下情况。”

纪纲闻言把脸一板，一鞭子便抽在他脸上，怒骂道:“放屁，如是姑娘怎么会‘行迹可疑’，她在这里，说不定是……诶，如是姑娘，这大晚上的，您不在宫中服侍公主，跑到这龙湾水寨来干什么？莫非跟纪某一样，也是奉了王命来公干的？”

如是终于开口了:“我来这里干什么，还用向你汇报吗？我要是不答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押到红莲寺里，上一遍酷刑啊？”

“那不会，绝对不会。”纪纲哈哈一笑道:“这细皮嫩肉的，明王舍得，我也不舍得呀。”

“那我现在就要回宫。”如是冷冷的道。

“这可不行。”纪纲脸上依旧带着笑:“锦衣卫是王命在身，今夜之事，乃明王亲授，兹事体大，依例还是要向宫中问询一下的。这之前就委屈一下如是姑娘，好生待着，您可不能乱跑。”

“你敢扣押我？”如是作色道。

“走一走流程的事嘛，怎么能叫扣押呢。”纪纲说着，便朝左右吩咐道:“来呀，请如是姑娘下去歇息，这位可是宫中的贵人，谁要是怠慢了，老子剥了他的皮！”

这时候又一路人马上前禀报:“岸边发现李昊踪迹！”

“好！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啊，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船只一阵剧烈摇晃，险些把众人掀下水去，纪纲当即冷笑道:“困兽之斗，能唬住谁来？”正要吩咐人下水驱赶，左右突然同时传来阵阵惊呼。

纪纲看时，亦不免吃了一惊，只见江心水面之上，左右船只，无论大小，俱都东摇西颠，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凶兽搅扰。

侯君集见状道:“那厮手中有宝刀炙心，此刀锋锐无比，渔网恐难奏效。”

纪纲想了一下，问他道:“侯兄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人呢！”

侯君集回道:“靖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死的活的，有什么分别？”

“那就没什么分别。”纪纲又命人下水，这回只是紧随，不要厮杀，另一边又令左右船只，大起灯火，照的江面一片明亮，船上众人各持强弓硬弩在手，吩咐道:“都给我盯紧了，水上凡是露头的，凡是眼生的，先射他三百箭！”

回过头来笑吟吟的对侯君集道:“他总不能一辈子藏在水里吧，只要咱们吊住了人，有的是办法降他，时间一长，先憋死了他，倒省的咱们动手。”

“搜！上天入地，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纪纲一声令下，锦衣卫番子闻声而动，有的点起火把，照的周围一片通红，有的入船舱中挨个搜索，还有的解了衣袍，口衔利刃，扑通扑通都跳进了水中。

大江里头，上天入地是不大可能的，下水的可能性还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