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济庄，易水寒。”

“这两家？不会吧。”侯君集有些不相信:“当年事变，顺便把这两家给收拾了一通，逐出了关中，好大的怨气，现在人家能买咱们的账？”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若是明王点头，此事就容易了。”李淳风回道。

“要是他不同意呢？”

回去的路上，侯君集对李淳风言道。

“你指的是……”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要败他容易，想杀他难，他也不是孤家寡人。更何况，他毕竟是大彻地，单对单，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是怎么混的？”侯君集埋怨道:“比人家大了二十多岁，才打个四六开账，再过两年，还不得让人欺负死。”

李淳风道:“怨气又不能当饭吃，他们有本事，向靖王讨去。现在是在金陵，如果我们能付得起人家想要的，他们凭什么不买？”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侯君集无奈道:“行了，咱们俩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人家在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憋着要对付咱俩呢。芭蕉扇，那可是他母亲的遗物，如今送到了跟前，人家会视而不见？还有你那番天印，祭起来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现在是你不找人家，人家也要来找你。你叹气摇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派你来的。要我说呀，李大人你就别矫情了，你动脑子我出力，咱俩赶紧的把靖王的差事儿办完是正经，到时候有时间，还能访一访秦淮八艳呢，美死你个臭道士。”

“不能全指望明王。”李淳风道:“金陵民间还有些力量，或许可以借过来一用。”

“我们真的能付得起吗？”侯君集疑问道。

“那有什么，可以先开空头的嘛。”李淳风毫不在意道:“反正他们也没有明王那样武装讨债的本钱，大不了我后半辈子不离开关中了，这一趟搞得我也不想再出关了。”

“那我们先找谁？”

“抱歉，让侯将军失望了。修士这一行，就是吃天赋，要不人家是全村的希望呢。不像武夫，可以年纪大的欺负小的。”李淳风不软不硬的回刺道。

“查封钱庄，遣散人员，收缴资产，靖王的所为，也不像是要继续做生意的样子。他把通济庄看成了一只肥羊，有事的时候就宰了打牙祭呢。李大人，您说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人不能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吧。”

李淳风脸上赔着笑说道:“此事我大唐处置确有失当，但通济庄受的也不全是无妄之灾吧。贵庄长安号存着关中泰半之银，在我大军南征汉中之际，哄抬物价，挤兑市场，妨碍军事，那要按国法军规处置，可不只是封庄散人那么简单，靖王如此处置，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沈四海冷笑着回道:“长安号如此做法，究竟是承了谁的意，李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通济庄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

李淳风讪笑了两声，上头的事不是他能够擅议的，事实上，以当时的局势来看，靖王不能建功，才是朝野上下普遍的共识，这又与民间的呼声截然相反，如果必须要有一场战争，他们当然是希望由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来做他们的统帅。

“不对。”李淳风脑筋急转，又想出了新的套路来反驳他道:“这要细论起来，还是通济庄没有眼力，投资失败呀，血本无归也很正常，怎么能怨得了旁人呢？你们当初要是站在靖王这边，现在肯定赚了个盆满钵满，那恐怕你们一个子儿也不会分给别人吧。”

沈四海哑口无言，这王八蛋说得还挺有道理，把他们的脉把得死死的。

“事已至此，再论往事也毫无意义。”李淳风就坡下驴，这事儿终究最后得利的是他们，唐国的国库充实了不少啊。

沈四海‘哼’了一声，算是表示无言的抗议，但既然再提八百遍也不能获得一文钱的赔偿，就没有必要浪费口舌。

“前车之鉴，后车之辙，长安号的教训就是我金陵号的经验，这其中风险太大，我们通济庄赔不起，只好躲得远远的。李大人还是别找门路吧。听说易水寒和李昊大战过几场，很是吃了大亏，他们应该有兴趣。天色不早，在下还有事要忙，请吧。”

沈四海下了逐客令，李淳风却动也不动:“别呀，易水寒江湖草莽，怎及得上通济庄手眼通天呐。”

“李大人过奖，通济庄没那么大本事。”

“不如听听我的条件？”李淳风循循善诱道。

沈四海一想，听听也无妨，只不过无论对方开出甚样条件，他也绝不会心动罢了。他可不是那种见钱就眼开的生瓜蛋子。

“通济庄可以在大唐重新开设分号。”

“然后让你们养肥了再杀？”沈四海的脸上带着讥笑的神色。

“我们还有更大的诚意。”

“拿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做人情，可不算诚意。”

“你听清楚了，我说的分号，可不只在关中，还有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西域之地，万里之遥，在那里开一个分号值得吗？”

“距离对于你们来说，是问题吗？或者说距离越远，才更显得通济庄的本事。一条繁荣的丝绸之路，里面有多少金银往来呀，现在天赐良机，你们有机会可以从中分得一杯羹。”

沈四海当真是心动了，或者说商人天生如此，逐利是他们流淌在血液里的本性。

“我不得不说，你讲的很有诱惑力。但我毕竟只是金陵号的总掌，没有心思操那么远的心。”

“哦，人在金陵，却恢复了通济庄在关中的业务，甚至拓展到了以前从未涉足过的西域，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只做一地的总掌呢，通济庄该由这样的人执掌，才能迈向更大的成功啊。”

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沈四海在心中怒吼，脑海中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畅想那时候的美好风光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压制住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考虑到以前的故事，李大人的保证恐怕有些无力。”

李淳风当即道:“我是唐国特使，可以全权做主，你也可以派人回洛阳总号，请他们派人入关，求见靖王核准，如有差错，在下任凭处置。”

沈四海瞧着他，疑问道:“为了一个流亡的太子，这般大张旗鼓值得吗？”

李淳风反问道:“您是做生意的行家，您觉得呢？”不等他说话，李淳风便自答道:“耕田获利，可得十倍；贩卖珠玉，得利百倍；立一国之主，决万里之疆，千万生灵之所系，一个小小的通济庄算得了什么？”

“那这是实话。”沈四海心悦诚服，接着就叹道:“可惜呀，您来的晚了一些，若是再早那么十天半个月，这桩生意说什么也谈成了。”

“有什么问题？”

“我们有一个休战的约定，在金陵井水不犯河水。”

李淳风愣了一下，这倒是个意外情况，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国与国之间毁约破盟都是家常便饭，屡见不鲜，你一个做生意有什么资格谈履约践盟。

“抱歉，干我们这行的，信誉是立庄之本。”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沈四海又强调了一遍。

李淳风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仁孝还是李唐的立国之本呢，以子谋夫的金陵现在就有一个，再往上，俩手指头都不够数。你通济庄难道是守信庄不成，还不是靠信誉换钱花，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李淳风都不好意思接着忽悠了。

“那好吧。”李淳风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看来通济庄和唐国终究是有缘无分呐，可惜，就差这么一点点儿，沈庄主离总庄主的宝座，也差那么一点点儿。”

沈四海心疼的，差那么一点点儿就背过去了。

“李大人当心，那李昊的本事可不弱呀，别阴沟里翻了船。”沈四海随口说了一句。

李淳风笑而不语，转身要走，忽地又折返过来，凑到沈四海耳边，悄悄的说道:“实话跟你讲，我早有办法降他。”左右看了一眼，并无旁人，继续言道:“我们有芭蕉扇在手，拿他还不跟拿小鸡似的，而且，明王已经允诺出手相助，只是暂时拉不下脸来。我们现在愁的就是找不到人呐，这对沈庄主来说，抬抬手的事儿……”

沈四海的心突的一跳，不自觉的便点头应是，这还真是抬抬手的事儿。

“……再说了人死如灯灭，都没人知道的事儿，计较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其实，找个人还是可以考虑的。”

这应该不算是违约吧？

沈四海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李淳风的来意。

“沈庄主可真是性急，我都还没有提条件，就直接关上了大门，这可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啊。”

“通济庄，听说沈四海是个老狐狸。”

“老狐狸你还往近前凑？”

“明王对此事，似乎兴趣寥寥啊。太早掀开底牌，主动权就落到人家手中了。”

“这你就不懂了，老狐狸才好打呢，听说易水寒换了个新人，这个就不好把握了。”

通济庄重修的金陵总号，整个儿的翻新了一遍，依旧是高大宽敞，气派非常，如果不计算那哗啦啦如水般往外流的银子，沈四海坐在其中的心情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具体什么样，自己体会。

“通济庄不会掺和李唐的家事，实话讲，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我们付出了绝大的代价，才从这团烂泥里挣脱出来，绝不会再把脚踏进去，重蹈昔日的覆辙了。”

李淳风沉吟不语。

“我不习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看别人的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