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令现在处在危急存亡的关头，我需要张叔的帮助。我初到江南，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辅助，宓姐受伤，张叔做这个小令如何？”

小令，就是令主的副贰，在江南令里，只在田言之下。

“从现在开始，包括李昊在内，易水寒所有的事宜都由我来接掌。七叔，还有时间，你可以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田言轻描淡写间，就剥夺一位在金陵经营了二十年的江南令主的权利，至少先是在口头上。

田言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形势比人强，田七只好软下来，这年头，身上有剑，腰杆子就硬，不管男女都一样。

“是。”张小泉站起来，心中惴惴，这年头后生都不好惹呀，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张小泉站在廊下，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田言来到他的面前，款款施了一礼，她是一个很讲礼貌的姑娘。

张小泉以前虽是地字第一号，但不顶个卵用，充其量就是接生意时价钱高一点罢了，只能算高级打工人，田言一句话，他就升级成第二合伙人了。

张小泉没有犹豫，当即单膝跪下，拱手行礼，嘴中道:“参见令主。”没有丝毫怠慢之处。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田言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张叔请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么多虚礼。”

“这…合适吗？”面对田言抛出来的橄榄枝，张小泉虽怦然心动，但也没有立即答应，他仍旧心有疑虑。

渝州易水，田唐二家，易水寒的高层人员，一直是田姓唐姓人担任，他们这些刺客杀手，本领再高强，也只是一把锋利一些的刀剑而已。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有时候外姓人比同姓的更加可靠，为什么不用呢？张叔放心，一切由我担着。”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江南令主了，你有什么意见？”

田言沉吟了一下，道:“用最高级别的暗语，广而告之。抓大放小，只要地字级的能够全数收到，保存下来，我们在江南的根基就不会受损。”

张小泉道:“这样的话，让他们休眠不成问题，但是后来要唤醒，可要费大力气了。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张叔知无不言。”

张小泉于是直言道:“七哥在金陵经营半生，影响深远。没有他的配合，令主在江南的事情做起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至少要大费周折。”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还有一事，李昊的下落，张叔知道吗？”

“这……属下不知。”

张小泉只一犹豫，便被田言察觉。

“是不知，还是不想说？此人是我们当下最直接的威胁，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对我们只怕是祸非福啊。为了江南令的安危，还请张叔一切坦诚相告。”

张小泉吞吞吐吐地答道:“恐怕…在城南，我师弟那里。”

“王麻子，我记得他原来在北方，后来举家南迁到金陵来，已经二十年了吧。”

“令主博文强记，一点儿不差。”

“王麻子，张小泉，南北并称数百年，也是易水寒的门面招牌了。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还有那个叛变的玄字第一号，叫什么来着？”

“朱温。”

“都是人才吧，难道是我易水寒的庙太小，容不下这些大神吗？”

张小泉连忙道:“朱温是野心勃勃，反复小人，至于师弟，向来是本本分分，只怕是误入歧途，被拉上了贼船，还可以挽救。”

田言却笑了:“本本分分，能玩得转金蛟剪？罢了，此事容后再议，既知他们的下落，先派人严密监视起来，只是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再轻举妄动，一切等我的命令。”

“是。”张小泉领命下去了。

他刚出去不久，另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穿着粗布麻衣，好像地里耕作的老农，别有一份沉稳如山岳，全不似水乡人物。

扫尾堂堂主杨东明，也是养济院大使，此地的地主。

田言上前见了一礼，尊了声‘杨叔叔’，杨东明忙道不敢，下九门中，扫尾堂当之无愧的垫底，与豪横的易水寒真不可同日而语，是以他的身份一向放的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田言已接管了江南令，以后还请杨叔叔多多指教。”

杨东明一听更加谦恭，忙道岂敢岂敢，尊了声田令主，面上无异，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田老七干了二十年，说换就被人给换了，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扫尾堂怎么就这么找不出来，放眼望去，全是六七十岁的老弱病残，后继无人呐。

“江南令此番大难，多亏杨叔叔仗义出手，收敛亡者，救助伤患，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地呀，田言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下九门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原是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田言接着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请杨叔叔多多费心。”

“令主请讲。”

“我方才进去看了，伤患甚多，却只是草草包扎，不见大夫用药施针，不知何故，是不是缺了银钱？”

“令主玩笑了，治病救人，何计钱粮，只是其中别有隐情，我也正为此事而来，既然如今是令主当家理政，那就不去劳烦七兄了。”

“杨叔叔请讲。”

杨东边对她解释道:“疗伤治病这等事宜，以往都是由济世堂的大夫负责，他们医术高超，价钱也很公道，而且只治疗伤患，不问它事，算是最佳首选吧。”

“那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们不愿意来治？”田言问道。

“嗯…”杨东明有些犹豫，他是个敦厚君子，不太喜欢在背后说人，更不愿插手易水寒中的事情，但事关重大，又不得不讲。

“不是他们，而是田七兄似乎别有考量，所以才不请济世堂的大夫。”

饶是田言冰雪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田七此举到底有什么考量，这完全是损己不利人的事情，对易水寒没有半点儿好处啊，但杨东明也没有欺骗她的理由。

于是她真心实意地请教道:“侄女百思不得其解，请杨叔叔为我解惑。”

杨东明道:“这又是一桩恩怨了。据我所知，李昊来到金陵之后，是暂借一家济世堂的分号存身的，这间分号是东壁先生的公子所开，恐怕其中关系匪浅呐。”

“杨叔叔的意思，是七叔因此事记恨济世堂？”

“不，我的意思，或者我的担心是，如果李昊返回了济世堂，七兄恐怕还有袭击济世堂的打算。”

“这……”田言是真的吃惊了，她从没想过这点，听起来简直是荒诞，但是仔细一想，居然莫名的有道理。

将死之人的疯狂，不是常人所能料想的，田言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他，现在看来，他还是别有手段。

话已至此，杨东明干脆把话说开，直言道:“我以为此举万万不可。

济世堂广施善行，药圣海内敬重，易水寒如果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逆举，必犯众怒，届时不只江南，只怕神州都没有易水寒的容身之地，在下也不得不与你们绝席断交。

而且恕我直言，无论李昊是否返回济世堂，令主都不宜再有动作。金陵几番水火，已震动江南，上达天听，若再不住手，恐有雷霆加身，通济庄就是前车之鉴。

兹事体大，请令主思之慎之。”

田言如梦方醒，惊觉金陵之水深，当真是凶险万分，若无杨东明此番言语，她只怕还在为自己的一番雷厉风行而沾沾自喜，都不知死之将至。

“多谢杨叔叔指点，救我上下。侄女可以向您保证，此事绝对不会发生，关于李昊，几日内亦必有妥善的解决之法，无论如何，易水寒近日绝对不会再动刀兵。”

杨东明松了一口气道:“若如此，金陵太平，上下俱安。”

田言从袖里掏出一袋钱来，交给他道:“烦请杨叔叔不辞辛劳，去请济世堂的高手名医，为伤者诊治。”

杨东明见钱眼开，接过袋子，颠了一下，心都快跳出来了，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让他们待着别动，照前令执行。金陵一应事宜，由金陵了，各部不宜跨界。还有什么问题？”

“江南的生死簿还在七哥手上，沟通属下的方法也一直是他独掌，旁人难以插手，一时半会儿只怕联系不上所有人。”

“属下愿为令主效死。”张小泉再不犹豫，又单膝跪下，表了一波忠心，反正也不要钱。

田言由他施完礼后站起来，才道:“几次行动，江南令损失惨重，七叔说得没错，的确有人盯上了易水寒，要坐山观虎斗。

“那你想怎么样？”

当务之急，是要保存实力。

传令给所有在江南的人，无论是否我们该管，立即暂停所有行动，隐蔽下来，等待金陵的通知。”

“是。”张小泉先应了下来，又汇报道:“令…七哥在出事之前，曾打算调苏州扬州等地的好手入金陵，防备李昊，命令还没有发出去，人就杀过来了…”

回答她的只有田七的冷笑而已。

田言转身出去，后面还跟着那位始终一眼不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