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魈悍然无畏地迎向金戾冷峻的目光，声音沙哑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树叶的婆娑声。“敢问将军，末将应该去哪里找寻生死险境锤炼自我？”

“战场……”

“若非遇到魔皇陛下，本大将军估计一辈子都会做个籍籍无名的小将领，或者碌碌无为而终，或者被人遗忘在战场上……”

炎朗又在张魈心中放进一些奇妙的东西，让他低下头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猛然抬起头，双眼闪烁着精光，咚的一声跪在石台上，朝炎朗俯下身。

“将军的意思是说只要末将达到您的实力，就能够为死在那人手中的黑骑兵报仇，一雪前耻？但末将觉得终其一生都不太可能有将军大人的实力。”

金戾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时独斗两头冰川巨狼的往事，露出意味莫名的微笑。他收起回忆，盯着张魈的眼睛，冷漠如万年冰川。“只有游走在生死边缘才能激发你的潜力，让你的武技再进一步。”

张魈抬起头看见金戾嘴角的笑意，金戾则看见张魈额头上的斑斑血迹。

“张魈，本将军这个师父做得有些不称职啊。”张魈刚想张口拒绝金戾的自责，但后者示意他不要打岔。“虽说头两年，你在本将军的教导下武技有了可观的长进，相信这点你也能感觉得到。”

炎朗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张魈，面有疑色。“金将军，据我所知，张魈身经大小战役数百场，不下十次差点儿死掉，为什么没有成就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而现在让他以身犯险就能脱胎换骨？”

“但再往后，无论本将军如何绞尽脑汁改变训练方法，你的实力再不能像之前那么进步神速了。无奈之下，本将军试图通过近乎残忍的方法逼出隐藏在你身体中的潜能，收效依然甚微。时至今日，本将军才恍然醒悟，意识到你我乃是同一类人——资质平平，甚至可以说平庸。”

“但为何我们能位居将军之位，而那些天赋远超我们之人却不如我们？因为虽然我们敬畏死亡，但在死亡面前却从来没有逃避过。正是因此，我们才能在濒临绝境时迸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发挥出平时没有的实力。”

“因为他将孤身一人对阵人族士兵，甚至尾随在后面的神族将士。”

炎朗转过头看着金戾，对这个决定大为诧异。“如果张魈不幸战死疆场，岂不是既丢了孩子也没套住狼吗？”

金戾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深邃而空洞，腔调幽怨而淡漠。“如果那样的话，确实不妙。但如果他想提升实力，报仇雪恨，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张魈点了点头。

双眼燃着熊熊火焰的楠儿也不答话，纵身而起，单手握着长剑向马背上的幽羽刺了过去。

“喂，怎么说打就打？”幽羽一边说着，一边倒飞而去，轻飘飘避过楠儿的愤怒一剑。

眨眼间，幽羽和楠儿落在地上，斗到一起。起初幽羽嬉皮笑脸地揶揄楠儿几句，而金楠抿紧嘴唇，手中长剑好像一道耀眼的闪电，迅疾无比地攻向幽羽周身要害。十几个呼吸之后，步步后退的幽羽被楠儿连绵不绝的进攻激起青年人争强好胜的天性。

他收起玩笑之心，神色凝重，手中利剑化为抗击雷霆的黑色巨蟒，发出摄人心魂的嘶嘶声。一会儿闪电撕裂巨蟒，一会儿巨蟒吞噬闪电。一时间，幽羽和楠儿斗了个旗鼓相当。

金戾将仇恨抛在一边，凝神观察着激斗正酣的两名少年，一丝担忧渐渐爬上脸庞——用不了多久，楠儿又将败在幽羽手中。果不其然，二十几招之后，巨蟒在避开雷霆一击之后，划出一道美妙诡异的弧线，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咬了出去。

那一刻，巨蟒化身黑色闪电誓要将与它争雄的白色闪电击落云霄。咣当一声，楠儿手中的长剑掉到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如同他脸色一般惨白的光芒。

幽羽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容。“别傻站着了，捡起来，继续。”

楠儿盯着刚刚还在手中耀武扬威，纵横捭阖，而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长剑，眼神黯淡无光，形容疲惫憔悴。

“喂，金楠，你今天怎么回事？”幽羽收好姿势，走近楠儿，仔细打量着他。“如果你拿出和我交手的状态跟张魈对阵，断然不会输的。为什么输给他了，莫非故意的？”

楠儿斜了眼嘴角挂着不羁笑意，眼中却满是好奇和关切的幽羽。“哼，笨蛋才会败在张将军手中。”他迈出一步，捡起失落在地上的武器，头也不回地说：“幽羽，你莫要得意张狂，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幽羽嘿嘿冷笑两声，不恼不怒，脸上一副惹人厌的神情。“金楠，我很期待这一天。只是别让我等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走路都要让人搀扶的时候，你再来告诉我可以击败我了。哈哈哈——”

楠儿听见背后传来的嘲弄和大笑，身子微微晃了晃，但很快就稳住心神，抿紧嘴唇走了。幽羽一直注视着楠儿，直到他走出演武场威严雄伟的大门。

“金楠，你也在这里。”一身黑衣的幽羽——虽然魔族崇尚黑色，喜欢黑衣黑靴，却没人像幽颖、幽羽姐弟这样天天穿着黑色——骑着一匹神俊的马匹窜了过来。

“咦？金楠，你怎么看上去愤恨不平的样子，莫不是比武输给张魈了？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他了，他满脸的兴奋之色，嘴里念念有词，好像什么击败之类的。哎，你干嘛穷凶极恶地瞪着我，我又没招惹你。”

“仇恨？”炎朗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张魈消失的方向。“是啊，仇恨或许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但更可能摧毁一个人，不是吗？”

“张魈不会。”

一缕金色的阳光越过金戾的光头射进张魈的眼睛，刹那间，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照进自己的心里。

“你呢？”

金戾的瞳孔收缩起来，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仍然望着前方，眼神变得迷离彷徨。楠儿悄悄靠到金戾身边，攥着剑柄的右手青筋突起，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瞥见肩并肩站在一起的金戾和楠儿，一声忧虑的叹息在炎朗心中响起。

“末将多谢大将军提点，末将感激不尽。”接着伸直腰转向金戾，又是咚的一声，张魈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灰色的，雕出斜纹的方形巨石上。“末将恳请将军大人传授末将在沙场上杀死那人之术。”

金戾踏前一步，抓住张魈的双臂。“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