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锐利的目光瞥向桌子，新郎赶紧把酒碗放在小石看的地方。小石威严地点了点头，矜持地俯下头，一口气吸干了满满一碗酒。它抬起头看了看新郎，又看了看大碗。

“还要喝？”

新郎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打了个大大的嗝。一大碗酒下去，新郎的脸更红了。“再给我倒上，我还要再敬小姑娘一碗。”

熟悉他脾气的亲人生怕不如他心意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好给他满上了一碗酒。

已经微醉的新郎，憨憨笑着，眼中闪烁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小姑娘，你我虽萍水相逢，却让我看清那个妇人的面目，解开心中的死结，才有今日喜庆的场面。”新郎接过亲人递过来的酒，双手端起来。“这杯酒，我敬你。”

“给……给……给你。”新郎双手捧着大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石跟前。

不明就里的杨庄村民起初嚷嚷着哪里冒出来的小畜生搅乱婚宴，却被小石眼中碧绿色的精光吓得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小石，快点儿下来。”

新郎发现小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恶，从亲眷手中拿过酒坛，又倒了一碗酒。小石呲了呲牙，新郎连着倒退好几步才卸去心中的恐惧。

“你，你……你可是想喝酒？”新郎杨老弟壮起酒胆，不自然地避开小石的灼灼目光，指着手中的酒碗问道。

小石高昂着头颅，像个不可一世的将军，目光盯着新郎的酒碗不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石又一饮而尽，越发趾高气昂。于是一场婚宴变成了小石这头小兽大展酒量的舞台。没多大功夫，新郎怀中的酒坛就被它喝个干净。而小石犹自望着新郎，眼中的意味一目了然。

“小石，下来！”小蝶的眉头蹙起来，语调中有一丝恼怒的气息。

觉察到小蝶的不悦，小石恋恋不舍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在小蝶脚边趴下，轻轻摇着尾巴。

小蝶悄声呵斥站在四方桌上威风凛凛的小兽。小石一边恳求似地望了小蝶一眼，一边直直地盯着新郎手中荡着涟漪的酒碗。

“如果你和小兽都没资格接受这坛老酒，只怕在场的人都没资格。”新郎的执拗劲又发作了。“要是你们觉得礼物轻了，我将家中的田产一分为二，咱们一人一半。”

“那好吧，杨大叔，谢谢你。”小蝶在地上的货担里翻出一个吊坠，送到新郎手中。“杨大叔，这是我在留阳城买的小饰品，送给新娘子。”

这次换成新郎摆手了。

“杨大叔，如果你不收下我的贺礼，我也不要你的老酒。”

小蝶口气中的坚定丝毫不弱于新郎。小石抬起头呜呜了几声，为小蝶助威。可能是小蝶的一片真心，也可能是小石的威慑力，新郎接过小蝶送过去的吊坠。小蝶嘻嘻地笑了。

“小姑娘，钟大哥，我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尽情吃，痛快喝。”

新郎又客套了几句，在亲人和乡亲们的簇拥下去别的地方敬酒了。卯村的村民们重又坐下，目光全瞄着桌上那坛陈年老酒。

“大叔，你把这坛酒打开，让伯伯叔叔们尝尝吧。”

听到这句话，村民们来了兴致，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待。钟伯伯看见村民们跃跃欲试，垂涎欲滴的样子，沉声喝道：“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们哪个喝醉了，在这里睡个一天两天，我可不负责把你们拖回去。”

“钟大哥，你别吓唬我们。喝个酒还能睡上一两天？”甄聪嬉皮笑脸地质疑钟伯伯。

钟伯伯冷哼一声，板着脸说：“你可知道方才为什么杨老弟说在场的人除了小兽，没人有资格喝这坛酒？因为很多自诩酒量过人的人仅喝了一小盏此酒便昏睡一天一夜。”

“钟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你就是其中一人吧？”

钟大哥的脸红了，白了一眼说这话的人。“如果你们认为酒量比我还好，就请宗老弟为你们倒上一点儿，看看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几个年轻人蔫了下来，好像斗败的公鸡。钟伯伯转向小蝶，给她提了个建议。“小蝶姑娘，依我看这坛酒先不要打开了，等回到卯村再让你的小兽喝吧。”

小石冲钟伯伯呜呜了两声，又趴下去，接连饮了几乎两大坛烈酒，强悍如小石也有些头晕迷糊了。

“嗯，就按照钟伯伯说的做。”小蝶看见小石萎靡下来，有点儿担心，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再沾酒了。

一桌人又吃了片刻，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无心逗留观看闹洞房，起身收拾好东西，将那坛陈酿放进一个筐子里，由村民们轮流背着，悄悄离开婚宴，踏上回家的最后路程。

酒足饭饱之后，村民们脚下生风，鼓足劲儿奔向卯村。或许是归心似箭，或许因为少了周婶儿和小年，来时一天的路程竟缩短到多半天。太阳刚落下山，村民们已经看见了卯村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远远望去好像一根根通天的柱子。

人群一片哗然。将如此珍贵的老酒送给一头来历不明的小兽让人们生出一丝妒意，尽管他们喝上一小口可能就会醉翻在地。

“杨大叔，我们怎么可以接受如此稀有的礼物。”小蝶摆着双手，坚决不受。

“对不起，杨大叔，小石搅扰了婚宴。”小蝶一脸愧疚，对小石抢了主人的风头心有歉意。

新郎小心地走回原来的位置，脸上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竖起大拇指。

村民们亦纷纷对小石饮酒这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不知是有意还是忘了，碗中的酒再没有动过。这时新郎杨老弟在家中亲眷的陪同下来到他们这里。新郎先和老熟人钟伯伯寒暄几句，转而面向小蝶。

“小姑娘，这头小兽真是好酒量，想来在场的老少爷们没有一人能和它较量一下。说起来，它也算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它护你心切，将我扑翻在地，我也不能大彻大悟。我理应再敬它一碗酒的，但委实喝不下了。不过我送它一坛酒还是可以的。”

新郎向身边的亲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还是挤开围观的人群跑进屋中。没多久，他抱着一个爬满绿色苔藓的大坛子走回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小姑娘，这坛老酒珍藏了足足有五十年之久，今日总算遇到有缘之人。我现在把它送给你这头小兽，以表我的感激之情。”

“小姑娘，这碗酒……我要再敬你……”新郎想要表达对小蝶的谢意，没想到脚底下一个趔趄，在空中比划着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小蝶。

一声低吼，小石窜到桌上，凶巴巴地盯着新郎。被小石一瞪，新郎的酒醒了大半，恍然醒悟小石恼怒的缘由。他的手好像被毒蝎蛰了一下似的，迅速收回到身前。小石对他的震慑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