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同书叹了口气，手搭在柴柯傅和庄成明房间的门把手，留给两人一个委屈的背影：“小药丸好凶哦，把我赶出来了。”他说着转动门把手，还没用力，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了庄成明神情呆滞的脸。

十分钟后，周药洗漱完毕来到客厅，迎接他的是三双情绪复杂的眼睛，唯独还是从前那个少年的卫同书欢快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椅：“小药丸来坐，小馄饨还是热的，多吃点。”

卫同书仍旧沉睡着，口中逸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

门铃声又响了两下便停了。紧接着“和谐友爱407”群里，赵凯歌的头像跳了出来：“还在睡？”

第二天下午，周药率先被门铃声吵醒。他从床上起身，侧头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从隔壁床跑到自己身边的卫同书，轻轻地推了一下卫同书的胳膊。

“卫哥，你这么快……”柴柯傅险险刹车，终于不负众望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含含混混地坚持把话说完，“你洗完澡了？”

食物的香味透过门缝钻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柴柯傅欢快的脚步声。柴柯傅站在两人门外，体贴地轻轻敲门，压低声音对里面道：“周哥、卫哥，你们醒了吗？凯歌姐带吃的来了，你们可以起床啦。”

周药正欲回答，从后面横过来一只手将他搂入怀中。卫同书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刚睡醒的声音中带着些微鼻音，听起来更加低沉：“来了，等我们先一起洗个澡。”

柴柯傅轻咳一声：“卫哥，你这家庭地位……”

房间里，周药当着卫同书的面冷笑着关上了盥洗室的门，隔着门板对他说：“你去柯基他们房间洗漱吧。”

三分钟后，柴柯傅还在活动差点被咬到的舌头，惊诧地看到周药和卫同书房间的门打开，卫同书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不是挺高的？”卫同书自然地接话，“我想做的事，只要我想一想，小药丸就都会开口让我去做。”

柴柯傅震惊了，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十分听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他忍不住对卫同书竖起了大拇指：“卫哥，难怪你有对象。”

酒足饭饱，五人简单收拾了餐桌，开始复盘这一场游戏。由于赵凯歌并没有直接参与游戏，柴柯傅便作为代表，给赵凯歌简单讲述了一下五人在游戏空间这十多天的经历。

柴柯傅嗷呜一声，转头和赵凯歌复述：“凯歌姐，他们起了，卫哥说等他和周哥一起……”直到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了一些单身小柯基不该听到的内容，这些内容更不适合以这等音量告诉赵凯歌，他的脸立刻就变得通红。

周药抬起头，目光望向赵凯歌：“区别是，这一场游戏之前，我们定出了不同于之前的新目标。”

从前只是想着如何离开这一场游戏，这一次他们想的是如何摆脱这个手环。单从游戏目标来说，对系统的威胁性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所以这东西在监听我们的对话？”柴柯傅指了指手腕上的手环，露出一副恶寒的表情。

赵凯歌和了一口咖啡：“它能追踪我们的任务完成情况，捕捉我们的声音或是动态很正常。”

可就算五人知道这一点，也拿它没办法。手环在手上无法被卸下，对面可以光明正大地听他们的所有计划。

庄成明不自在地将手环来回转了转——这是他能对手环做出的最大调整。他说：“操心这些有什么用，反正我们都已经知道它想在游戏里杀死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想直接遇上幕后最终BOSS呢？”他无法忘记离开前，他的视线落在已经走远的严文身上，再次失去身为玩家记忆的严文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朝这个他本该看不到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留恋的眼神。

那个虚幻的世界再是如何不可思议，人终究还是该回到现实。红尘烟火，俗世繁花，这才是身为人最纯粹的渴望。

柴柯傅一把拍在沙发上：“庄哥说得对！冲就完事了！”

赵凯歌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文档里敲打总结：“从这个空间情况来看，所有游戏空间中的NPC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游戏失败的前玩家组成，另一部分换句话说是空间原始数据模拟出来的。前玩家在成为NPC期间会失去作为玩家的记忆，无法向玩家传递任何游戏内部的信息。”

“所有在空间里被淘汰的玩家没有死，而是聚居在系统称作的回收站里，从中阶12区这个地址判断，或许还存在着高阶和初阶两个地区。”周药说，“根据严文进入游戏的时间和情况来看，玩家被分类至哪个区，很可能和玩家在哪个阶段被淘汰相关联。”

严文是中级场玩家，在中级场被淘汰后进入了中阶12区，听起来合情合理。

“这算是好消息吗？”柴柯傅扯了扯嘴角，“起码知道我们的结局不是死……”

“被清空记忆，为系统卖命，做一个助纣为虐的人，”庄成明说，“这和死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喜欢接受被控制做出不情愿的事情，甚至是要成为从前的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前玩家的记忆被系统篡改后，系统会对他们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顺便进行记忆清洗的强化，”赵凯歌转回话题，“所以严文进入回收站后最开始的任务是清理游戏空间，再接着是帮助系统搭筑新空间，给玩家派发任务，最后才是成为NPC接触玩家。”

这一系列的筛选必定是个严格的过程，不符合条件的玩家会怎样，现在还不得而知。

卫同书的食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每个游戏空间虽受控于主系统，但又相对独立。空间中的原始数据NPC也能产生自我意识，通常来说，这部分NPC在游戏空间中有一定的自主权限，可以不受系统控制，换句话说他们是那个游戏空间的主神。我们的目标是转化这部分NPC，唤醒另一部分玩家NPC的记忆。”

“最后——”卫同书的手轻轻落到桌子上，叩了两下，“借用这部分力量进入回收站，那应该是最接近游戏主系统的地方了。”

柴柯傅压低声音：“卫哥，你说得太详细了，系统都听到了。”

卫同书嗤笑一声：“我还怕它听不到。”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手环：“喂，有人吗？听到了没？不如直接安排我们进回收站？”

手环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在装死。

“其实我还好奇一点，这次的游戏空间能找到相对应的社会新闻吗？”庄成明问。

“有哦。”柴柯傅挠了挠头，回答道。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

难得有如此万众瞩目的时刻，柴柯傅干笑一声：“别这么看着我……当代大学生关注娱乐圈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

“你们可能不太清楚，上半年白鸽平台有个选秀节目因为选手之间存在不正当竞争被点名批评了。当时节目组里盛传的一个皇族选手被爆出来在背地里被霸凌歧视，组内踢馆的时候他和另一个选手两两PK，两个人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他得到了全票，其实是因为另一个选手自己想退赛，走之前要故意脏他一波。”柴柯傅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那个选手本身素质条件还挺好的，就因为被爆皇族，观众缘一直都很差，也挺惨的。”

在空间里待了十多天，不关心娱乐圈的周药和卫同书也勉强能听懂柴柯傅的话。

“当然我也是一直到最后回忆那波才把所有的事情对应上的。”柴柯傅说，“前面铺垫那么多，谁能想到这不是一场单纯的选秀呢？”

“所以又是有现实新闻对应了……”赵凯歌沉吟着在文档中输入了“游戏空间的搭建取材自社会新闻”字样。

“下一场游戏，”赵凯歌抬起头，“带上我。”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表现出对玩家不加掩饰的恶意，”庄成明说，“以往就算是它再想置人于死地，也只能在某些规则和设定上恶心人。”

“所以区别究竟是什么呢？”柴柯傅托着下巴，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跳出游戏空间，再回过头来看这场游戏，四人又发现了许多游戏中的不寻常。

“最大的异常肯定是游戏模式的改变，”赵凯歌说，“可探索的模式在游戏指南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游戏直接挑起参与玩家内部进行对抗，这注定会有玩家被淘汰。”

四人回到酒店，向赵凯歌发去回来的讯息后，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周药说，“它是想淘汰我们四个。”

比起只需要破坏的[黑化之路]，[救赎之路]的达成条件显然更为苛刻，需要参与玩家之间绝对的信任和高效的配合，更重要的是绝对的实力。这一场游戏里，但凡帮助耿宇的玩家人数再多几个，或是几人在任一一段回忆中引导失效，这条线就算是彻底废了。

407小分队的胜利，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绝地求生。

周药绕开卫同书扒上来的手，正想给赵凯歌去开门，门口响起了柴柯傅咋咋呼呼的欢迎声：“凯歌姐你也太好了吧，来都来了还带那么多好吃的！”

周药删去正准备发出去的话，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这种平凡的对话让他心中的漂浮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