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也会舒服些。”

“万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会照顾人呢？”

而这一次，听着满城百姓高呼万岁，承安帝再没有了之前的飘飘然，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若非这次南巡，他也不会清楚民间真实模样。

虽然经历了不少风波，好在这一切都以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结果落幕了。

万九洲便拿了个软枕，垫在杜晚枫身后。

看到他又不听嘱咐手不释卷，便念叨起他来。

“杜兄，你身体还没好呢，应该多休息，就别看书了。”

“胡说，我一直就很体贴很善于照顾人好不好，哪个姑娘嫁给我，那可是她的福气啊。”

万九洲一听杜晚枫说马车太颠，便要掀开帘子嘱咐赶车师傅赶慢一些，杜晚枫则笑着说不用。

“这段路崎岖不平，师傅能赶成这样已是驾车技术高超了。”

对于这个，杜晚枫倒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万兄这人心地善良、脾气又好，还很有情趣，可以保证的是哪个姑娘和他在一起，那是一定不会无聊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五姐。

“马车上太颠了，根本就睡不着，我还不如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万兄放心，我的伤已经好多了。”

而他心里想的则是:这才哪到哪儿啊，小皇帝如果看到了流民千里、饿殍遍地的惨象，怕是会直接抑郁了。

既然他出宫来了，那杜晚枫便不会再让他继续闭目塞听下去了。

有些东西哪怕他内心里不想看到，他也得摆到他面前来，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

行经烁州时，董皇贵妃跟圣人提及，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的请神节。

烁州境内的一小镇，以请神出名。相传百年前那个地方曾经两年没下过一滴雨，百姓饿死无数。后来来了一位祭司，为当地百姓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请神仪式，没过多久便降下了甘霖。

自此以后，小镇上的百姓便将请神仪式保留了下来，还专门设立了请神节。

这个小镇，名唤彩云镇。

虽然地方不是很大，在大闽也是一座名镇。

董皇贵妃也是看圣人近来心情不好，才有此提议。

承安帝知道董妃的心思，这次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于是南巡队伍临时改道，不从原定路线走了，而是绕道烁州南。

沿途地方官员都已经准备接驾了，却临时接到了南巡队伍改道的消息，是大惊失色。尤其在听到圣人改道的方向后，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

烁州南，拥有着美丽的山川风光。一路繁花绿树，很是赏心悦目，承安帝看着好山好景，心情也开阔了一点儿。

然而越是往前，情况就越是不对。

原本青山绿水变得光秃荒凉，有些地方就连草根和树皮都被人剥掉了。

地上不时就会出现一具尸体，赤着脚，全身泥土，饿得皮包骨一般。

望着这景象，无人敢吱声。

一开始还自我安慰，太平年间也不免会有饿死之人，这种事情很正常，就不用惊动圣人和太后了。

直到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不继续往前走？”齐将军质问。

一名小兵低着头，没法往下说，只让将军去看。

齐将军去了，这一看，这名老将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杜晚枫和万九洲等人见前面有情况，也下了马车。

越过前面人的肩膀，他们看到了道路正中的景象。

这一看，饶是杜晚枫和万九洲，也僵立在那里。

道路正中，一名瘦得只剩下一小团的母亲，怀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绝望中，母亲咬下了自己的皮肉，哺给了自己的孩子。可这个过程还未完成，母亲便失去了声息。

以至于这位割肉喂子的母亲，到现在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全身已经僵化，一动不动。可从那母亲的眉眼，还有正在进行的动作，无需任何言语，都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形。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沉默了。

不管是多狠心的人，有一点不会例外，那就是他们都有爹娘，也曾被人这样怀抱着哺乳过。

可这位母亲，倾尽一切还是救不了她的孩子。

承安帝也搀扶着太后过来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只是看大多数人都围在了一起，便也过来瞧瞧。

人群自动散开，让承安帝和太后过来。

待看清了那对母子后，太后脸色当场变了，承安帝身体更是晃了晃。

他原以为幸灵侯的事情，将会是南巡路上带给他最深重的一次打击。

可在这位割肉喂子的母亲面前，承安帝方才觉得幸灵侯也不算是什么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功比太祖，大闽在他的治下也是繁荣昌盛。

可为什么，他赖以为傲的清平盛世，竟然会出现割肉喂子这样的人间惨状？

尔后，承安帝注意到不远处，还横七竖八倒着不少的尸体。

他拒绝别人搀扶，踉跄着走上前去。

一直往前，而越往前，尸体就越多。

承安帝感觉到自己头很晕，他呆呆地望着面前一切，不知道如何去反应。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梦醒来，眼前这些都会消失。

最近这几日提都没提这事，底下人都看出来承安帝不太对劲，可谁也不敢多问啊。

杜晚枫叹了口气，“想必是幸灵侯的事，让圣人受到打击了吧。”

如果五姐最初喜欢的人就是万兄，那即便年龄上有些差距，未必不是一段美满良缘。

他也反思过当初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胡涌和幸灵侯被问斩抄家，全浩兰城的百姓无不叫好。而这些年幸灵侯侵占的农民土地，在张明净、杜晚枫等人奏请后，承安帝答应让相关官员操办，还给百姓。

只不过，万兄对五姐当初也只算是一时情动，便也不必再提这些事了。

“诶杜兄，你有没有发现圣人这些日子情绪不高，还有些郁郁寡欢？”

刚出宫那阵子，圣人带着董皇贵妃在民间游玩，兴致可高了。

他治下的山河，也并非他想的那般物阜民丰。

杜晚枫正坐在马车内看书，万九洲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