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们关上门，冷乐颜才拉着许良进了一楼的药房，“你怎么了？”

许良道:“闲云野鹤的自在惯了，你突然给我这么大一个包袱，我才不要。”

这里算是冷乐颜在安阳城的秘密基地，但现在知道了陆澈的身份，她也不瞒着他了。

几人兜兜绕绕，到了医馆门口，冷乐颜轻车熟路的进去，许良正在柜台算账，抬眸一看，见冷乐颜、陆澈、防风和刚能从柜台冒出尖儿的涂岑的小半个脑勺，他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行礼，“见过侯爷，见过二夫人。”

许良的小黑医馆在偏僻的巷子里，侯府的马车进不去，几个人是下了马车走过去的。

陆澈点头，牵着涂岑，领着防风，直接上楼去了。

在许良纳闷的眼神中，冷乐颜把涂岑领到了他面前，开门见山道:“这孩子想学毒术，你可否收他为徒？”

为徒这两个字，似乎刺到了许良，他摇头，“我就一个破医馆的穷大夫，自己都没什么斤两，哪里够资格教小孩子？还是请二夫人带着这位小公子去另寻高就吧。”

冷乐颜道:“钱不会少给你。”

可这大概是冷乐颜认识许良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对钱不动心，“与金银无关，草民没那个能力，不敢误人子弟。”

冷乐颜这才觉察许良的异样，她沉了沉眼，把涂岑交给陆澈，“侯爷，妾身与许大夫有几句话想说，可否请侯爷先去二楼坐着喝杯茶？”

许良道:“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做人家的师父，这肩上担着的是一份教育人的责任，这责任太重了，我担不起。”

冷乐颜一顿，末了，她道:“可我只信得过你了。”

许良一怔，道:“多谢抬举，这世上比我毒术高超的人多了去了，相信以定国侯府的实力，一定……”

冷乐颜以为许良是没收钱不办事儿，于是便道:“你放心，钱会一分不差的给你，你好好教他。”

她的真诚就写在脸上，许良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道:“我做的恶事还不少？我要是不做恶事，当初也不会开这个小黑医馆了。”

“你是坑蒙拐骗，可你杀人放火过吗？有用毒去毒死过无辜的人吗？你甚至收钱办事后，连雇主的秘密都不会向外透露分毫。”

冷乐颜看着他，剥开了许良最后一层伪装的皮，“你看似吊儿郎当，无恶不作，可你心里有一杆秤，那杆秤就像是你的名字一样，压在那头无法撼动的，是你的良心。”

许良沉着脸，站在原地。

自从那个人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学毒，从染上毒药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跟杀人、肮脏、卑劣扯上了关系，几乎没人会觉得他善良，他也曾一度厌世到想用毒术把那些嚼舌根的人直接毒哑巴了。

可那个人教会他如何在毒中求善，他费了十多年去学会这件事，好不容易学会了，那个人却违背了他教给自己的所有。

那一阵子，许良一度怀疑自己这些年所学的，他信仰着，并以之为依靠支撑着自己活下来的真理，全是错的。

他沮丧、颓废、迷茫，好几次想求死，可到了死亡的边缘线，强烈的不甘又逼着他求生，他就这样折腾着自己，活到了今天。

活到了又有一个人跳出来，真心实意的跟他说，你其实很善良的今天。

过往被黑暗碾压的所有光明，都在此刻重新破土而出。

虽然现在还只有一点点的光亮，但他莫名相信总有一天光亮会照亮四方。

许良看着冷乐颜，好半晌，笑了，笑着笑着，喉咙深处又隐隐传出了哽咽。

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冷乐颜侧开脸，装作没看见。

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着，直到许良缓了过来，松口道:“好，我教他，我会让他跟我一样。”

冷乐颜感谢的笑着，重重的拍了拍许良的肩膀，“好好教他，师徒如父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他爹，等你老了，让他来给你养老送终。”

许良是经历过太多死亡的人，这一刹那，看着冷乐颜的笑，看着她的动作，听着她调侃的话，他骤然生出了一种悲伤的感觉，好似在跟谁诀别似的。

没等他仔细琢磨，冷乐颜已经把话头岔开了，“对了，你看看我这毒药如何。”

说着，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打开给许良看。

许良审查了一番，说道:“算是成功了。”

冷乐颜笑道:“这才多久啊，我这就算是出师了吧，果然我天赋异禀，不是吹的。”

许良看不惯她自吹自擂，“那是师父我教得好。”

冷乐颜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算个屁。”

“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吗！”许良要被气死了。

冷乐颜笑着开门出去，“我这要不是人话，你怎么听得懂？”

许良追在她身后骂骂咧咧，看似配合冷乐颜，但实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双眸子一沉再沉。

冷乐颜有点奇怪。

她刚才是有意绕开话题的。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而且这件事很危险，她也很着急去完成，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许良猜不透她，心里生出不安。

“我知道你身上有端倪，但我从未多问过，就如同你不干涉我的过往一样，我也不会强迫你说出你不想说的事情，尽管认识以来，你我之间的总是一人出钱，一人出力的相处状态，但这么多次的出生入死，我早已把你当成朋友。”

冷乐颜说着，抬眸认真的看向许良，“我相信你的毒术之精湛，也相信涂岑在你手中，不仅能学会毒术，他更能学会如何善用毒术，你不会让他用毒行恶的，就像你也不会用毒做恶事一样。”

话没说完，被冷乐颜打断，“经过任康中毒一事，你还觉得你这些搪塞人的话，我能信？”

许良一梗，又道:“任康中毒那次，也是我误打误撞，我用毒刁钻，寻常学医的人自然想不到解法，但若是学毒的人，一看便知其中端倪，这不算什么大本事。”

去接了涂岑，冷乐颜就带着他去了许良处。

冷乐颜直接戳穿，“当日我和涂之林易容去将军府，碰到了李常安。”

这个名字一出，许良肉眼可见的僵住了身形。

看他这个反应，冷乐颜就有把握了，“看来你也知道李常安的厉害所在，他是江湖大夫中的翘楚，医术高超，毒术也不差，但他都没能把你的毒药解开，可想而知你有多厉害。”

陆澈颔首。

冷乐颜则摆摆手，“不讲虚礼，有一事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