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岑道:“听别人说起过。”

陆澈在旁，一直没说话，此刻才开口，“那你可知，现在陶子初已经失踪了？”

涂岑点头，“认真的。”

冷乐颜一手把石砖扒拉到了。

突然一下，所有的习惯崩塌了，涂岑变得‘叛逆’了，冷乐颜一下有点不适应，嘶了一口气，“你认真的？”

冷乐颜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涂岑自知自己动作太大，唐突了，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能沉默着摇了摇头。

冷乐颜也不逼他，只是问道:“陶子初是谁？”

涂岑诧异抬眸，看向陆澈，“真的？”

冷乐颜道:“江湖人？”

涂岑点头。

陆澈道:“陶鹤年去世了，他死后，陶子初无意接任掌门一位，便以大师兄的身份，遣散师门，自己也消失在了江湖之中，无人知他去向。”

涂岑眼露失望。

他知道陶鹤年死了，但他不知道陶子初居然把师门遣散了。

涂岑抬眸，看着她，见她神色温和，没有要动气的意思，便解释道:“是毒医陶鹤年的大弟子，毒术很厉害的一位先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平静，没有仇恨的波涛汹涌，那是因为任康已经死了，但是冷乐颜不难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后悔与坚决。

她一下理解了涂岑的心情。

父亲和云芝相继去世后，她也曾是这样的心情。

如果她练功的时候能专心点，如果父亲同她讲解兵法的时候她能仔细听着，如果她也会毒术，甚至比当年的谭风更厉害，她是否就能救回父亲和云芝？

过往的自己与如今眼前的涂岑重叠，冷乐颜心中翻涌起酸楚。

她站起身，朝着地上蹲着的涂岑再次伸出手，“走，跟我回去。”

涂岑愣愣抬头，不敢动。

冷乐颜看着他，末了，笑着做出允诺，“走啊，不走我怎么给你举荐师父？”

涂岑当下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牵住冷乐颜的手，又想起自己在外露宿了两天一夜，浑身都脏兮兮的，于是又打算把手收回去。

冷乐颜看到他的小动作，直接一把把孩子牵住，“哪儿那么多讲究？走了！”

说着，她迈着大步子，牵着人就走。

涂岑笑着跟上，整个人乐呵呵的。

冷乐颜看他开心，她也开心，就跟着他一起傻乐。

陆澈跟在后面，看着这一高一低的背影，唇角勾起笑意，心里想，生个儿子挺好，容貌随她，或许性子也能随她，长大了还能保护她。

但一想，保护她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儿子去做，那儿子不就是小情敌了？

生来给自己找麻烦，要不还是女儿吧。

不对，他想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荒唐想法，陆澈一路从脖子根红到了脸，耳尖都烫的不行。

他连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调整气息，生怕被冷乐颜看出端倪。

好在一路回去的路上，冷乐颜都在跟涂岑说他将来的打算，没注意到陆澈的异常。

三人回到侯府，洗漱睡了一觉后，隔天早上就把消息通知给涂之林和楚霖，不过小半个时辰，两人就赶来了。

楚霖只有担忧，一来就蹲下身抱住涂岑，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仔细问他出门在外是不是饿着了。

涂之林在旁，先对冷乐颜和陆澈道了谢以后，板着脸，扬起手就要去揍涂岑。

楚霖哭着把人抱住，涂岑抬起下巴，犟着脖子，一副随你鞭打的模样。

涂之林看了更来气，“楚姑娘你让开，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

“涂兄且慢。”冷乐颜一步上前，挡在涂之林面前，“有些话想跟涂兄说说，可否移步？”

涂之林面对冷乐颜，完全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把手收下，温顺的点了点头。

冷乐颜这才带着他去了待客的厢房。

一进门，她便把昨夜涂岑说的话，都跟涂之林说了。

他听罢，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眼圈瞬间就红了。

冷乐颜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你同周兄等人在一起相依为命，虽说日子艰苦，但总归也算是跟家人们在一起，可是涂岑不一样，身在任康府中，他的每一天都是自己用皮肉之痛换来的，如果你是他，你能做到三年之后，还心如往常吗？”

涂之林忍着泪，没回答，只是道:“可是……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往后我会护着他，周大哥他们也会呵护他，他何须……何须走上这条路？”

冷乐颜道:“涂兄，你是个好兄长，我知道你想守护涂岑身上的那份纯真，可是三年过去了，他已经长大了，对于一个曾经整日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居安思危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求生方式，改不了，他或许也并不想改。”

涂之林被这段话戳中心肺，掩面而泣，“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能早日找到他，他不会这样……他可以不用长大的，他明明还那么小，我是他的哥哥啊……”

冷乐颜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酸楚，拍了拍涂之林的肩膀，“涂岑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即便是学了毒术，也不会用其做坏事，他只是想拥有一个手段，可以保住自己和他所爱之人，涂兄，让他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这也是爱他的一种方式。”

“这三年里，我空有一身医术，却除了能够救助楚姐姐一家人，救助那些跟我一样被任康掳来府中做奴才的人们以外，别无用处。每次被任康，被他的下人鞭打到奄奄一息，还得自己给自己上药续命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在想，为什么我学的是医术，而不是毒术？”

“如果我会用毒，我就可以杀了任康，把府中那些无辜的人全部救出来，我们不会过得这样猪狗不如，忍气吞声，生不如死。”

那他该何去何从？

冷乐颜看出涂岑的心绪，便道:“我认识一位朋友，毒术不错，你好好跟我说说，为何执意要学毒，若是理由得当，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让他收你为徒。”

冷乐颜和涂岑刚接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他习惯了对她满怀尊敬，冷乐颜也习惯了他的听话乖顺。

涂岑对冷乐颜的信任，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于是那些对于涂之林这位亲哥都不愿说出口的话，他张开嘴就跟冷乐颜秃噜了出来，“为了自保，为了能让仇人痛不欲生。”

冷乐颜一怔，没想到涂岑这个十岁的乖乖少年郎，会一脸平静的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但她没有打断，只是听着他继续往下说，“学医、制药、救人，很伟大，我至今也是这样觉得，如果没有经历这三年，我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轰然倒塌的声音，吓得涂岑身子一缩，下意识以为冷乐颜要动手直接把他拎回家，他连忙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和墙壁融为一体，让冷乐颜拽不动他似的。

冷乐颜又气又想笑，她蹲下身，看着涂岑，问道:“我有那么凶？让你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