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乐颜一怔，低了低头，道:“多谢侯爷开恩。”

陆澈视线未收，一直看着她，“时候不早了，回府去吧。”

他抱首逃窜，冷乐颜却步步紧逼，“躲什么？这不是你最爱的招数吗？”

“如今你也知道疼了？那你可曾想过她们会有多疼？她们是流落风尘，或许是身不由己，或许是无可奈何，但那不代表她们在你手里就是草命一条，可以任你宰割！”

他身上被滴满蜡油，皮鞭子顺着蜡油打，痛上加痛。

陆澈看着她，脸上表情淡淡，“姑娘言重了，沈山是咎由自取，姑娘是替天行道。”

冷乐颜被他这话触动，收了鞭子，转身要走，却见陆澈就站在门口，她混沌了一晚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瞬，整个人愣住原地，不知动弹。

许良倒是惊得连忙行礼。

冷乐颜始终不敢抬头，怕被看出端倪，应允一声后，便强撑着身子出去了。

冷乐颜被酒熏得浑身都是麻的，可又自知自己此刻不能松懈，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陆澈抓住把柄。

她犟着一口气，勉强行礼，挽回一点林月霜的颜面，“妾身想着沈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怒火攻心，不由下了重手，若是给侯爷添麻烦了，妾身甘愿领罚。”

陆澈看着她的背影，沉了沉眼，缓了缓心绪，没言语，只是举步跟上。

陆澈带了马车来，想送许良一程，许良不敢坐侯府的车，自个儿踱着步子告退了。

马车这才载着冷乐颜和陆澈往侯府回去。

陆澈看了他一眼，倒也没问他的身世，只是道了谢，便把人支走了。

“也不用洗漱了，扶我上床躺着。”冷乐颜有气无力道。

叶儿应允，连忙把她扶回屋内，褪去外衣，盖上被子，“小姐夜里若是胃里难受，便叫我，我就在床边候着。”

冷乐颜深知自己那点酒品，没醉是最好的，醉了以后只要没睡，那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只要醉着睡着了，她的嘴就没了把门，梦里梦到什么，嘴里就会往外秃噜什么。

“不必，我不会吐的，你且出去吧，你在这儿候着，我反而睡不好。”她闭着眼，疲惫道。

叶儿顿了顿，点头退了出去了。

冷乐颜这才彻底放下最后一根心弦，闷声大睡。

……

入了深夜，偌大的定国侯府便陷入了沉静，除了来往巡夜的府兵，没有别的动静。

陆澈从卧房出来，向别院而去。

林方今晚守夜，见着他，惊得连忙行礼。

陆澈道:“今晚你没见过本侯。”

林方一怔，沉色应允。

陆澈这才轻轻开门，举步进了卧房。

冷乐颜已经睡下，房间也没点灯，他借着月色摸索着走到床边，听到了细微的抽泣声。

他一顿，顺着床沿蹲下来，去仔细听。

真的是呜咽声，很小，很克制，却让他心头一颤。

他定了定眼眸，仔细去瞧。

她半张脸被被子遮住，眼眸紧闭，眉宇紧皱，神色很不安。

他也不由随着皱了皱眉，眼露担忧。

这时，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言语中开始低喃，“父亲……父亲……”

陆澈心里一空，呼吸也慌张起来。

她面露悲伤，整个人仿佛深陷回忆，疼痛难耐，却又无法自拔，“别过去，云芝……”

陆澈眼眶温热，心口压着一口沉沉的气，让他即便是张开嘴呼吸，也觉得要窒息。

她低喃着，眼角流出了泪。

陆澈双手紧握成拳，微微低眸，缓缓而沉重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抬眸，眼里满是小心、疼惜和呵护。

他颤抖着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可惊觉自己指尖都是冷的，怕因此惊醒了她，便收回手，捂在掌心哈气，待回了温，他才小心伸出，仔细把她的泪水拭去。

她大抵也是察觉到了身边有人，情绪渐渐恢复了平稳。

陆澈能看出，她的梦魇已经消散。

他心中跟着一块松了口气，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缓缓走出房门。

林方一直恭送他到别院门口 ，陆澈才问道:“今晚她身边跟了一个男子，模样年轻，看上去不像是习武之人，他说他叫许良，你可认识？”

林方道:“是小姐认识的一位江湖郎中，来过府中几次，为小姐看病的。”

陆澈点头，“明晚，她睡了以后，去把人叫来府上。”

林方应允，陆澈这才挪动步子，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暗门打开，他顺着台阶一路往下，到了那四块无名牌位跟前，撤下了第二排从右打头算起，最后一块牌位。

而后又微红着眼眶，给剩余的三块牌位上了香，磕了三个头，才摸了摸那被他撤下的牌位。

原来真的是她。

他早该发现的。

那么多异常，那么多变数，他应该看她的第一眼时便发现的。

可是他一再否认自己，这才一步步拖延到了今天。

好在今天多亏了这场酒，才让他及时折损，没有再错下去。

他眼里盛着泪水，拂过那块牌位，“你还活着。”

他抬眸看向那三块牌位，又道:“她还活着。”

他低下头，欣慰的笑着，眼泪却掉了出来，炙热的泪水落在手里那块牌位上，砸出一朵小水花。

他喃喃着，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她还活着。”

三人这才回了别院。

一入院子，冷乐颜就松了口气，身子当即就软了，得亏叶儿和林方时刻看着她，才没让她掉在地上。

路上，冷乐颜脑袋已经晕乎了，可她不敢闭眼，生怕自己此刻的状态容易在马车上说胡话，被陆澈听去了就完蛋了，于是只能梗着脖子，瞪圆眼珠，挺直背脊，一言不发。

陆澈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闭目养神。

陆澈赶到时，沈山已经不成人样了。

车子很快到府门口，叶儿和林方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把强撑精神的冷乐颜接过，二人才对陆澈行礼。

陆澈摆摆手，算是默许他们带人先走。

话落，冷乐颜一鞭子抽在了他脸上，“你算什么东西，敢往她身上滴蜡抽鞭？人家那副身子可比你珍贵多了！”

眼看她一鞭子又要下去，许良连忙拦住，“别打了，再打就真的死了！他如今伤成这样，本就活不了几日了，与其让他死的畅快，倒不如让他受尽伤口折磨，再痛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