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端着煎鸡蛋，迈上了台阶，随后，看见了斜倚在窗前，显得有点百无聊赖的聂子云。

院子很小，屋子却很大，因为屋内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家具。空旷的屋子内，聂子云一袭宽袍，席地而坐，撑着手臂，靠在窗前。

“不。”魏王打断了他的话，“是皇上命她跟来的。”

“皇上？！”李长生吃了一惊，“那丫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竟劳动皇上下令？”

“并非齐王的意思？”李长生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丫头死乞白赖地自己跟来的？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他再怎么落魄，也是堂堂齐王……”

随着她的咳嗽声，屋内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魏王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那边厢，杨柳照着魏王指的路，终于顺顺当当到了一处院落。

杨柳忽然就想起了他曲着一条腿，坐在杨家老宅墙头的样子来。墙头上的阿牛是吊儿郎当，带着一丝痞气的，而此时的聂子云，却无疑是落寞的。

正当她端着煎鸡蛋，在屋外踌躇的时候，屋内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不可谓不熟悉，看来是阿牛无疑了。哦，不，他现在不叫阿牛，而是叫聂子云。

门外并没有侍守的丫鬟或小厮，杨柳又不好贸然进去，只好加重脚步，又咳嗽了几声。

杨柳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怜心，忘却了她现在是被他连累的人。

“阿牛。”她轻声唤道。用的是昔日的化名，好像这样子，他就不会显得这样落寞似的。

窗前的聂子云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却是漠然的。

这院子不大，门前种着几丛竹子，看起来很是清幽，但却一点儿也不像是齐王住的地方。毕竟他是齐王府的主人，怎么着也应该住朝向最好，房间最多的院子。

聂子云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再次吐出两个字:“出去。”

杨柳犹豫了一下:“我煎的鸡蛋，你不想吃吗？不吃看看也行。”

聂子云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扭头看向了窗外:“扔掉。”

扔掉？那不是浪费粮食么？拽什么拽，虽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变身小厨娘，不是她的本意！她原本也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姐的！杨柳一时气愤，道:“当初你哭着喊着求我做菜的时候，怎么没让我扔掉？现在回归王爷身份了，就了不起了？有本事你把我送回洛城去！”

聂子云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杨柳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反应，扭头就朝外走。

她快速走出屋子，把盛着煎鸡蛋的盘子朝台阶上一搁，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屋外又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聂子云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似与窗前的风景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走到屋外，蹲下身来，把杨柳留下的盘子端了起来。

盘子里的煎鸡蛋已经凉透了，但仍然可以清楚地辨出这几个煎鸡蛋的形状，一个是柳树，那是杨柳，有一个是猪头，那是因为杨柳总骂他是猪。还有两个字，杨柳曾写给他看过，叫做加油。另外一个奇形怪状的鸡蛋，她似乎也曾讲解过，那是一颗爱心。至于剩下的那朵花，是他们相识时，田埂上的野花么？

她想借这几个煎鸡蛋，表达什么意思？她让他加油？聂子云端着盘子，坐在台阶上，苦笑了起来。他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该如何加油呢？

不知这丫头是故意的还是忘了，盘子里并没有配餐具，聂子云就这样用手把煎鸡蛋拿起来，塞进了嘴里。他塞得很快，很急，就好像他还是杨家的那个帮工阿牛。

吃着吃着，聂子云泪流满面。

杨柳空着手回到东厨房，东厨房里正在忙着准备早膳。丁春花看了她几眼，问道:“煎鸡蛋送到了？”

杨柳点了点头。

“盘子呢？”丁春花又问。

杨柳一愣:“齐王留下了。”

丁春花皱眉道:“肯定不会有人送回来的，你晚点时候记得去拿回来。”

聂子云身边这样缺人手么，都不会主动把盘子送回来？杨柳想着，应了声好。

曹琇和李琦围了过来。曹琇小声而好奇地问:“杨柳，齐王把煎鸡蛋留下了？”

杨柳点了点头。

李琦叹道:“这样也好，至少你能留在东厨房了。”

曹琇点头:“虽然入了别的王爷的眼更好，但能留在齐王府也不赖。”

留在齐王府也不赖？天知道她多想逃出去。杨柳苦笑。

丁春花见她们三个窃窃私语，马上骂道:“别以为三等厨娘就可以偷懒，赶紧去帮忙择菜！”

杨柳愣了一下。

其实规矩她懂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厨娘，理应把煎鸡蛋交给他贴身伺候的丫鬟，再由丫鬟奉给他。可是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俩，并不见第三人，她该怎么办？总不能把盘子就地放下吧？

这是杨柳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以前的阿牛，脸上不知抹了什么，总是让人看不真切。而此刻眼前的人，就好像终于剥去了面纱，五官变得明朗起来。

魏王点头:“你可还知道，带这丫头回齐王府，并非齐王的意思？”

原来他有着浅浅的眉，高挺的鼻，丰润的唇，以及瘦削的脸庞。他就像是一副淡淡的水墨画，但一点儿也不显得女相。

杨柳冲他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阿牛，我来给你送——”

“站住。”她还没说完，便见聂子云双唇轻启，吐出了两个毫无感情起伏的字眼来。

“不是那丫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而是……齐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魏王说着，声音轻飘了起来，“齐王在皇上心中，到底还是不同的。连他喜爱一个小小的厨娘，皇上也肯费心思帮他运到京城来。”

李长生听出了魏王的未尽之意，嗤了一声:“那又如何，他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还顾得上一个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