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山北麓的平野上，一支万余人的大军正在以多列行军阵型向西疾进，大军的先锋赫然正是伏波旅第五军，都指挥使苻俊骑马率着中军赶在步队的前列，旗牌虞候正在一旁向他汇报前哨标兵的高招旗语。

“嗯！唐军今日不是要在燕湾清理浔溪水下的障碍么？怎么就退下来了……难道是第三军的行动出了过失，让唐将看出破绽来了？”

“通知全军，加紧向南赶路！都跑起来！”

此刻的皇甫继勋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闲庭信步的风度，脸上的慌张神情更是有甚于慕容英武，在生死危机面前，一直端着的大将之体终于不见了。

就在自己步队的右前方，獐山的北麓一带是烟尘滚滚，看那尘头平阔，标的目的直指本军大营和獐湾之间的隘口，而在尘头的起处，那几面旌旗的青色旗带在空中飘动，周人正是尚青的！

“军头，左前方有尘头，其速甚急，好像是唐军从燕湾退下来了！”

幸好敌军并没有骑兵，从那尘头的样子来判断，虽然来的人数应该不下于一万，并且奔行极速，不过应该都是步军，其中并没有陈规模的骑兵，自己还是有机会在敌军堵口之前赶回大营的。

在敌军的侧击之下，冲过大营继续南逃的事情那是不敢想的，可是依托大营坚持到日暮，那还是有希望的。

苻俊一边念叨着，一边举着千里镜朝左前方扫了过去。

随着皇甫继勋的最新命令向下转达，南唐军的行军速度骤然加快，岸路上马上也是烟尘大起，两股烟尘一齐指向了獐湾南面的隘口。

…………

骑在马上甚为波动，苻俊却似早已经练熟了，千里镜的观察丝毫稳定，很快就抓住了獐山后面的那股烟尘。

烟尘虽然不高，不过獐山至此也逐渐隐入了平地，遮盖住浔溪岸路的山头已经相当低矮，不可是山后的烟尘尽收苻俊眼底，就连前队几杆高挑的旌旗都能够看到。

“还真是唐军！看其尘卑而广，奋奋而起，当是以步军为主，不过烟尘略显散乱。据报唐军也有将近三万之众，尘头居然如此散乱，可知其部伍不肃，唐军此次退兵，行动虽然迅疾，其军心多半已经乱了，看来简直是第三军在燕湾露出了什么破绽，让唐将发现了我军的预谋，所以急于逃命了。”

只要能够在大营中坚持到日落之后，就可以趁着夜色北返了，整个湖州路行营大军或许难以轻松退军，至少自己携带亲军夜遁还不是问题。虽然能够跑出去的军力越少，保住湖州的希望就越低，但生命才是第一位的，要是连自己都跑不失落，湖州的归属就没有丝毫的意义。

所以南唐军的队列之中已经没有埋怨声，甚至都没有了窃窃私语声，有的只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士卒们不可是在尽力奔驰，并且还在悄悄地减负。

糗粮袋被悄悄地扔失落了，胡录里面的箭矢也撒落了一地，甚至有的人把头盔跑歪了，因为碍着了视线，干脆就解开系绳将头盔都扔了，还有人在悄悄地解开身上的缚甲。

向南跑，全力奔驰，能够抢到敌军的头里就是胜利，仅仅是因为抢先进入大营的希望还在，所以南唐军的士卒还没有扔下自己手中的兵器，虽然弓弩手们基本上已经把箭矢弃得差不多了。

随着南唐军的士卒将各自装具弃之一地，随着他们铺开了脚步奔驰，全军队形更趋散乱，因为各人速度的不合，因为前军各种弃物的阻碍，全军渐渐地从行列分明酿成了三五成群，一团团的人滚动向前。

…………

周军和吴越军也在全力奔驰，也在尽力减负，只不过他们能减的就只有糗粮袋，因为他们的奔驰是抢着去作战，而不是抢着逃生，兵器甲胄那是一样都不克不及少。

同样，也是因为他们是去战斗而不是逃生，所以他们其实不克不及完全铺开了脚步奔驰，他们还要与同袍连结队形，要顾及跑得慢的同袍。

好在伏波旅日常的操练比南唐军要严酷很多，即使有这么多的牵绊，两军在奔驰速度方面却没有太大的差距，首先南唐军的大营，双方都有机会。

只是第五军后面的那一万吴越军却被渐渐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对苻俊有关军情的判断和改变行军标的目的的决断，韩重赟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中军很快就下达了全军转向的命令，孙承祐率领的一万吴越军紧随着第五军拐向了南唐军的大营，只是奔驰速度却是越来越跟不上了。

苻俊对此却是毫不在意，虽然南唐军还有将近三万人，不过既然第三军可以依托阵地阻击他们长达四五天之久，那么第五军固然也可以。

只要第五军能够抢到南唐军的大营，吴越军暂时跟不上来也并没有大碍，就靠着这两千五百人，苻俊自信堵住南唐军半天不在话下，到时候吴越军能够做到锦上添花就行了。

归正从衣锦军之战和后续的千秋岭攻击战来看，在有了第五军的火力掩护之后，吴越军打打南唐军还是相当胜任的。

…………

皇甫继勋带着他的亲从已经跑到了全军的最前列，原本他还心存侥幸，想着即便不克不及将全军带离虎口，至少也能够将他们带进大营，这样他的逃生才会更有掌控。

然而就在西斜的阳光照映下，皇甫继勋蓦然发现，右前方的敌军奔行是如此之速，最前方更有一支骑队前哨已经迫近了大营，如果自己此时还不加速的话，那支骑队极有可能会抢到了自己的头里。

“全军速速抢占大营！”

皇甫继勋高喊了一声，然后以决然的架势领着自己的亲从打马狂奔，湖州路行营的正副都统和他们的几十个亲从，此时已经化身为全军的先锋，一往无前地与敌军争抢要点。

骑队迅速甩下了后面杂乱的步军，大营已经近在眼前，右前方敌军的前哨只有不到十骑，并且离得大营更远，皇甫继勋心中大定。

就要冲进寨门了，皇甫继勋此刻一马当先，将亲从都甩开了一个马身，在大营中坚守到日落以后再夜遁什么的，他已经是不再奢望了，后面的步军赶不上来，他这几十骑怎么个守法？

只要可以抢在敌军拦截之前，带着亲从穿营而过，那就是成功。

砰砰砰几声闷响从右侧传来，皇甫继勋只感觉身下一滞，坐骑不可是速度突降，并且还在向下矮去，然后自己就向前飞离了马鞍……

伏波旅第五军的前哨终于赶到了，虽然比皇甫继勋一行慢了半拍，不过他们有手铳，手铳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二三十步的距离。

随着第一轮手铳的射击，虽然铳子并没有打中几个人，南唐军的骑队还是一片大乱。

[记住网址.三五]

从燕湾那边莫名其妙地撤下来，有些灵醒地士卒就已经料想到了一些不妙，皇甫继勋在行军中途又突然下令加快速度，更是让他们心中极为不安，而到了此刻，有些眼尖的人都能够看到右前方的烟尘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都统并没有明说，可是情势已经是相当的明显——敌军从侧后方包抄过来了，此时逃命是全军上下的共同目标，跑得再快也不是军令压制而是出于自愿。

苻俊一边看一边在心中做着判断，只是两眼扫了过去，对左前方那支南唐军的逃跑速度就立刻有了一点概念，那就是南唐军距离前方的隘口明显要更近一些，并且他们逃跑的速度一点都不次于第五军的行军速度，自己的第五军肯定是赶不到前方的隘口进行切断了。

“传令第五军，转向敌军大营标的目的；迅速回报韩帅，就说唐军提前逃跑了，我军已经来不及封堵隘口，只能前去抢占敌军大营。”

皇甫继勋闻言就是一惊，马上从怀中掏出了千里镜，举起来往慕容英武所指的标的目的一看，眼睛刚刚看过去，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可不是嘛……

在这种两军对抢的时刻，苻俊没有任何的游移期待，迅速地拿出了先锋指挥官的临机决断权，做出了改变行军标的目的的决定。

…………

皇甫继勋领着十几个亲从骑马从中军一直往前超，沿途的士卒都已经跑得气喘嘘嘘了，如果是在平常的时候，这些士卒多半就会放缓了脚步大声埋怨起来了，不过现在的时势大不相同，他们已经没有了这种闲心。

从右前方过来的那支步队，很显然就是周军和吴越军了，他们居然会从獐山的东面绕道过来阻截自己，可想而知他们早就从衣锦军那边回援了，其行军速度远跨越自己和慕容英武的推算，并且对湖州路行营大军是蓄谋已久！

在正面以少量军力吸住自己，将自己慢慢地拖到獐湾和燕湾之间的狭长岸路上，然后再以主力迂回至自己的后方，这是蓄意要全歼湖州路行营大军啊……敌军的胃口着实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