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蚕跟在他身后，没能看到簪獬晕倒，闻言有些不解。金眼珠先生半路就睡着了，还是别人背着他走的，鹿鹿和队长怎么忘记了。

小蚕上前见簪獬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登时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我去……”话未说完，转身就要去找金眼珠。

依照这般连招打法，鹿鹿和那边几乎无力还手，奈何三队飞箭部援兵冲锋时出了意外。

谁能想到，巨竹林地上生出这么多长藤！

鹿鹿和那边甚至更快一点。三位领头鹿听到戈式指令，先是摆出息战假象，随后两轮箭雨压制，最后一拥而上抢攻。

鹿鹿和急得口吃:“……金，金眼睛！”

簪獬这边反而惨烈许多，除了不知躲在哪里的竹鼷，没一个全须全尾。竹骝伤势最轻，他被戈式用巨竹大弓砸晕，倒在地上恍惚了会，心里惦记大家安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眼前景色晃动，竹骝使劲揉揉眼睛:“里正？里正！”

鹿鹿和猛地跃起，抓住她的胳膊:“照、顾。”

簪獬看了眼挂在巨竹上的戈式，睫羽一颤，缓缓闭上，仰面栽倒在地。

鹿鹿和扑过去跪倒在旁，抬手却不敢碰她。簪獬前襟一大滩血污，人则双目紧闭，肤色如透，偏偏脸颊飞红，眼尾似烧。

小蚕不等他说完，语无伦次连连点头:“好好好。”

鹿鹿和心急如焚，却没乱了方寸，先帮忙杀了两个飞箭部战士，见胜局已定才急急奔回去找金眼珠。

竹骝扶住巨竹跌跌撞撞走过来，懵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喊:“里正？里正？别睡，里正，你看看我。”

急急赶来的鹿鹿和双目一缩，发足狂奔。他之前听到哨声，只是担心会让里正陷入危险才不敢回应。那边战事一了，他立即带了两人赶过来，正好目睹簪獬晕倒。

那时候呀，篝火在她身后，映得整个人放光发亮。

再看眼前，阴郁深沉，散发森森寒意的里正，身侧火炬熊熊燃烧，小蚕却感觉森森寒意透骨。

簪獬被火光一晃又闭上眼睛，音色低呻:“我们赢了？”

竹骝对着巨竹连连点头，大声说:“赢了赢了！里正我们赢了！”

簪獬扬起嘴角，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却牵动了脸上伤口，忙换做矜持的抿唇微笑。

唇色浅淡的嘴角翘起，神情骄傲又柔弱。

小蚕一时怔住，不知是自己记岔了，还是眼花了。恍惚间，手被握住。簪獬哑声说:“扶我起来。”

簪獬坐起，先是定睛巡视一圈。战事已经结束，这一队是戈式亲卫，悍勇忠诚，除了一个重伤晕厥，其余八人力战而亡。

己方小蚃、竹矢昏迷未醒，黛黛牟左臂齐肘被砍断，多溪、劈丝浑身挂彩。盘盘珀的尸体躺在地上，仿佛也是死于这场战斗。再想到竹捕，簪獬抬手捂住眼睛，鼻音很重:“小蚃。快去给他们包扎止血。”

随后鹿鹿和扛着金眼珠过来，他也是急疯了，昏迷不醒的大夫带回来能有什么用，反而累他跑了个来回。

鹿鹿和忧心忡忡的看着簪獬，簪獬无奈道:“我真没事。一共俘虏多少人？”

鹿鹿和比了手势:“十、十、八。”

飞箭部二十八名俘虏，自己这边总共才十六个人，这可是个大麻烦，杀还是放……劈丝刚皱气眉头，头皮腮帮疼得直接抽冷气，心一横:“里正，我想这要带回去半路上会不会出事。”

簪獬问他:“你下得了手？”

劈丝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我，我想，是我出的主意……”

簪獬笑道:“我不为难。再等等。”

没等多久，众人还未全部包扎完毕，派去联系援军的黛牟牟回来了。她带回二十几人，以竹编村青壮为主，大半原先是后山枯箨，还有其他部落的不垦者、离村人，领头的是大强子。

大强子因为上次贪污的事，没脸见簪獬，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里正。”

簪獬倚着小蚕站起:“来得挺快，正等你呢。”

大强子又惊又喜，连忙按照吩咐去押解俘虏。其他人听里正说要将这二十八名飞箭部战士带回竹编村，脸上神色千奇百怪。

簪獬平心静气的解释:“放了他们，可能在后面偷袭我们。要说杀，斩草除根的道理我懂，飞箭部两千多人。是全杀了还是杀一半？杀到他们服气？你知道谁服气，谁隐忍？杀男人留女人？女人就不会报仇？”

劈丝认错:“是我没想到。”

竹骝嘲笑:“你这脑袋都秃了，能想到什么，听里正的就行。”

簪獬笑道:“多想想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疏落了。”

劈丝犹豫了会问:“里正，我想不明白，戈式为什么弄这一出？见面直接动手不就行了，图什么呢？我怎么都没想明白。”

戈式的尸体簪獬已经让人搬下。她亲自检查了，那对白色鹿角长在他头顶，竹鹿骨头只是掩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簪獬无法判断是不是失调症，毕竟戈式神智清醒，理智果决。如果戈式突然变卦是失调症的原因，那也说得过去，如果不是……那就是出了大事。

簪獬沉吟道:“先离开，万一还有其他飞箭部援军赶来。”

三队人马集合。簪獬让大强子将俘虏分成四队隔开押送，又让鹿鹿和派了四名谨慎的战士跟队协助。并且下令不许殴打辱骂俘虏，吃饭喝水都要给，只不许他们说话交流。

俘虏队伍后面是簪獬和各位伤员，鹿鹿和带一支十人小队押后警戒。

远远离开那处战场，众人就地休息。

簪獬本想审问俘虏，奈何体力不支，人昏昏沉沉又睡过去。醒过来已经半夜，鹿鹿和几个审问，并未问出什么紧要消息。

好消息是小蚃和竹矢都醒了，喂了几口肉汤恢复些许气色。说话间，金眼珠也醒过来了，呆呆坐这那儿，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不吃不喝不搭理任何人。

簪獬对金眼珠一直好奇，只是各种事务缠身，没能腾出空。“每次治病之后，他都会这样？”

小蚕回道:“大病睡得久，小病短，醒过来，还要在缓半天。”

簪獬问:“除了睡觉这点，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小蚕摇头。

簪獬疑惑:“他身上有没有异变？就是长出不是人应该有的奇怪东西。”

小蚕脸一红忙摇头。姑娘家怎么会往男人身上看。

第二天，金眼珠果然回复正常，虽然依旧奇奇怪怪，好在交流无碍。但簪獬不肯让金眼珠治病:“我右臂只是脱臼，已经接上了，过两天就能好。左手？左手都能动了，你们看。”

她抬起左手抓握，示意自己没事:“另外你们记住，不是特意要命的病，不要让金眼珠治。小蚕，你看住他。”

众人虽然不解，但见里正带头不让金眼珠治伤，有样学样，都点头照做。

大强子一路提心吊胆，结果平平安安出了巨竹林。头顶黑压压的巨竹消失，众人沐浴雨中仍觉惬意。个个笑容满面，仿佛竹编寨就在眼前，已经听到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竹骝探着身体张望:“这都过去三天了，还这么热闹，这么多人，哎，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

竹鼷纳闷:“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人？村子还没看见呢。”

竹骝不想理他，又没忍不住:“别跟我说话，我不认识钻地洞的胆小鬼。”

竹鼷脸皮一烫，开战时他躲得不见踪影，集合离开时才神出鬼没地出现，浑身上下毫发无损。见竹骝还是不打算理自己，他缩缩脖子，往前挤到押解囚犯的队伍，和押解队员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大强子不时斜眼瞅竹骝。他听劈丝说，里正严禁谈论巨竹林中战事经过，当即挨个跟队员说不许打听。可这个竹鼷老是爱吹嘘，大强子怕他说漏嘴。

好在竹鼷一路光拿俘虏开刷，一会那个交头接耳要搞事，一会那个假装撒尿想逃跑，一惊一乍大呼小叫。

大强子真想问他，要不这个押解官让你来做？一想这家伙没脸没皮指不定就一口答应了，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当自个耳聋眼瞎。

竹鼷人不咋地，却是真真眼明耳聪，眼珠子一瞟发现坐在树上的哨兵:“树上猫了一只呆头鸟。”

哨兵还在打量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瞧见认识的大强子，忙出声招呼:“大强子，带这么多人啊。”

大强子上前:“里正回来了。”

哨兵闻言，忙不迭从树上滑下，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整个竹海，百个人里不到一认字。纸条传到簪獬手里，簪獬接过纸条一看，忍俊不禁。乐行论清直接写着“里正见信”。

簪獬对哨兵说:“一长三短。”

哨兵再三叮嘱让大家把耳朵捂起来，随后拿起脖子上的长竹哨往嘴里一塞，自己堵住耳朵:“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不多时，远处同样传来一长三短，随后更远处再次传来嘹亮尖锐的哨声。连绵不绝，直至众人听不见的极远处。

簪獬粗粗估算，从这里到竹编村，快走至少也要半天时间。哨声传递，闻声听讯，最多一刻钟，乐行论清就会知道自己回来了。

鹿鹿和走过来:“里正，我留下。”

“好。”簪獬点头，“他不出手，你不还击，人多就退，人少不追。”

竹骝悄声问劈丝:“他和里正说什么呢？留下来干嘛？”

劈丝回道:“我想是防止飞箭部偷袭。你看这哨兵这憨憨的也就砍砍竹子，我想真遇上飞箭部，哨子都吹不响。”

竹骝撅撅嘴:“那可是你们村的人。”

劈丝正待反驳，竹骝已经跑开，嘴里高喊:“里正，我留下来。我和竹鼷都留下！”

竹鼷坐在边上歇脚喝水，闻言呛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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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一直没能打开晋江，还好这会回来正常更新了。

好梦。

少女闭眼时苍白脆弱，惹人怜爱。眼睑一抬，眸中尽是阴鸷，瞳孔漆黑如墨，眼白沁染了血色，殷红不像个人。

小蚕骇得失了神，无端回想起那个赤脚追自己跑进老林子，心急如焚喊，“别用它！别用器”的里正。

小蚕无奈，“看不清，你把火点上。”

竹骝这才有些回过神:“哦哦哦。”

随着戈式的死亡，两处战斗都很快结束。

小蚕跪在簪獬身侧，拿出裹伤布条想替她止血。鲜血凝固会让布料黏上皮肉，一不小心就会撕裂伤口。竹骝磕磕绊绊的点燃了火炬，胳膊伸的老长，脑袋扭到另边，嘴里不停低声问:“里正看见了吗？看得见吗？”

小蚕无心理会，俯身小心翼翼拨开簪獬领口。

簪獬睫羽微颤，缓缓睁眼。

鹿鹿和一队藏身战壕，察觉箭雨停歇，试探的探头一看，就见飞箭部战士奋勇冲锋而来，然后一个个扑倒，前面绊后面，芋薯似的滚了一地。

众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么多俘虏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