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没到大队，崔晖就下了车，牛老三引以为荣耀的，恰是他不喜的，他更喜欢在七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面前，而不是在知根知底的论辈分都叫的上号的乡亲面前，这样也好，刘明翰应该让牛老三替代自己，给村里排忧解难了吧！

崔晖没到宝义家门口，就听到了村里喇叭广播声，“牛总回村里了，请大家吃冰棍了，想吃的，快来吧，数量有限，先到先吃。”

“乌鸦嘴。”牛老三撇撇嘴，“那我怎么风光进村。”他看着崔晖问，“你必须帮我想个好办法！前提是保证我的安全！”他说。

“你或许可以把车开到大队，确切地说，是大哥崔昌开的冰棍作坊前。”崔新说。

崔晖想到“不作不会死”箴言，“我建议你先写遗书！”他看着三米深渠沟说，“你要有什么闪失，会有人替你疼爱花珍，教育你的娃，花你挣的钱。”他凝视着牛老三，“你决定好了吗？”

这一幕，恍若他们曾经几时拉着板车从县城回来时一模一样，牛老三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卖弄着自己进过县城，今日不同是，他开着汽车，足以震撼所有人奋发图强。

“不错。好主意。”牛老三笑了笑，“这比车子开进渠沟稳当划算。”他瞥了一眼崔晖，“不像某些人，净出些馊主意。”他回头对崔新说：“车子到大队，你帮我去喊，这样才显得我拉风，够面子。”崔新是万元户，由他去喊，更有说服力，牛老三这样想着。

此时此刻的崔新，像个跟班的谋士，开店进货都要经过牛老三，毕竟不能事事找崔晖，有时候适当低头，也不是件坏事，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跟着有钱人总能有意无意中占点便宜，他说：“好吧，交给我。”崔新学会了转变，不然，他可能还是那个挑着担子的木匠。

“白痴。”崔晖心里暗骂。

崔晖闭着眼睛，无视牛老三，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招人烦，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忠诚吧，总在关键时刻站队崔晖，不然，崔晖会一脚把他踢开。

牛老三摇下车窗，见人就打招呼，不管认不认识，他都邀请对方去大队吃免费的冰棍儿。当然，除了嘴馋的孩子和一些好热闹者，估计没多少人会感兴趣。

宝义家是出了名的贫困户，家里的围墙倒了也无力修缮，家里的栅栏残破不堪，已经挡不住小鸡小鸭了，满院子鸡鸭粪便，苍蝇嗡嗡乱飞，窗户上连纱窗都没有。崔晖感觉自己都下不去脚，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恶心的气味，惋惜宝义这个孩子，对他的遭遇深感震惊。

阳光格外的刺眼，他只能透过门框看到房间黑洞洞一片，窗户的防盗铁棍上布满了蜘蛛网，看样子，蜘蛛都比宝义过的滋润。

崔晖走了几步，站住，实在是下不去脚。“宝义，在家吗？”他捂住口鼻，生怕吞了免费的肉。

事实上，看似的融洽谈话，无形中给他们划分了阶级。

崔晖带着宝义来大队，让宝义在大队门口不远的地方，喜平卖肉的铺子前休息，那里有一条板凳，平时供养尊处优的一些老人家休息。

他要见见大哥，回来一趟，什么没有带，他暗骂自己疏忽大意，他拉开车门，从面包后座上拿起那条红塔山，夹在腋下。

牛老三见有人开车门，正准备开骂喝斥，“谁…”，但看到崔晖，他又闭上嘴巴。

崔晖瞪了他一眼，然后“砰”的关上车门，转身向冰糕房走去。

牛老三继续享受着一些半大不小孩子的奉承，只要他高兴，自然就是发放冰棍儿，鼓励孩子们，用最优美动听的词汇赞扬他。

“没救了！”崔晖又是一句暗骂。

崔昌带着伙计桃吉忙活着，崔新像是贵宾在一旁观摩，估计让他上手，也能做出来让人消暑解渴的冰棍儿了。

崔晖进去刚好又一箱冰棍出箱，他上前看了一眼，冰柜里全是水，然后就是各种形状模具，糖葫芦，玉米的，最长见的长方形的，这也太简单了吧？他心想。

崔昌先抽出一个冰棍儿递给崔晖，“尝尝。”模具的冰棍儿随着他双手有力的抖动，哗哗掉到保温箱，他问崔晖：“什么回来的？”

崔晖接过冰棍儿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他说，红塔山他顺手放到冰柜上，略带歉意道：“昨天回来的，我忘了带东西，就给你买了条烟。”

“一百多块一条烟，还没带什么东西，显摆是吧！怎么跟牛老三一个德行了。”崔昌骂道。“晚上去家里吃饭吗？”

“不去了，我是来接宝义，让他去铺子里当维修工，顺便看店。”崔晖告诉他，“宝义家的老房子，你给看着点。”

崔昌点头，“听说生意做的不错？”他随口问道。

“大哥感兴趣？”崔晖低声问，他用下巴指了下门外，“想入股的，我们都不同意。如果大哥入的话。我和二哥愿意让出一部分来。”

“那多不合适。”崔昌笑道，“你说我拿多少钱出来，每年可以分个一二万。”他笑着问。

听到崔昌这么一说，崔晖心里明白，大哥八成是打听过了，他说：“那就拿个十万八万的吧！”

崔昌立刻板起脸来：“七千八千我也没有！我只有千百块。”

“您这千百块，放高利贷也挣不了一两万吧！”崔晖说，“这样吧，大哥，我在肥乡给你整个店，所有的开支我来出，你挣钱还我，赔了算我的，怎么样？”

“大哥没白疼你。”崔昌满意点点头，“对了，我是大队干部，我去了村里怎么办？”

“您还是当干部吧！”崔晖吃完冰棍儿，洗了洗手，“你慢慢考虑，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崔昌一愣神，反应了过来，他骂道：“臭小子，拒绝了我？”他出了冰糕房，看到牛老三的面包车已经开走了。

肥乡肥乡，光肥不香，我要临县多好，离家近，村里店里都耽误，崔昌自言自语的咕哝着。

牛老三的面包车围满人群，他眉飞色舞地提示人群别刮坏了车上的油漆，他怀里还抱着泡沫保温箱，只要有人夸赞他，那怕是吃过一块冰棍儿的，他还会法外施恩的再给一块。

崔新在冰糕房等着下一波刚出箱的冰棍儿，送了多少块冰棍儿，大概只有崔昌数的清，事实上，他也没有数，因为牛老三预付了一百块。

“在。”宝义一瘸一拐从屋里出来，满身都是木屑，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再练习雕花。没顾得上收拾。”他指着院子讪讪笑道。

“好样的。”崔晖想去拍拍宝义的肩膀，但地太滑了，他走了一步，又停下。他凝视着宝义，“跟我去城里吧。”他又看了眼这个房子：“两年内，我让你翻盖新房。”

牛老三开着面包车很拉风开到村口，“吱”的一脚刹车停下，“你说，我的车开到那个渠沟合适。”他问坐在副驾驶的崔晖，“烟，我都准备好了。”他指着后座的红塔山说。

“我…”宝义非常兴奋和激动，终于有人肯带他出去了，“我们还是做木匠吗？”他开开口问。

“不，从今以后，你就是维修工，准确的说，是电器维修工。”崔晖说，“你去收拾下重要的东西，衣服什么的，就不要带了，我会给你买新的。”

没多久，宝义收拾一套做木匠的工具，还有一个小包，估计这是他全部的财产。两人出了院子，慢慢向大队走去。

“然后呢？”

“然后，用大队的喇叭广播，就说牛三儿…不…牛总请大家吃免费的冰棍儿。”崔新说，“相信在家的人都会赶来，前提是你要破费，但我帮你省了一条红塔山，当然，这也是照顾大哥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