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眼下，不管对面的人如何讽刺她，她都不会离去的。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季璟然讽刺一笑，但眼神却渐渐凶狠起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也不需要你来对着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反正在这里也不开心，那就别再装模作样地管我了，滚啊！”

再怎么安慰自己会和这个姑娘重新开始，却也改变不了程稚心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快乐的事实。

每天晚上听着她抱着那个男人的照片以泪洗面，他心里也痛苦非常，他给不了她快乐，但即便那个男人不在她身边，留下的一个孩子也能让她阔别已久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男人一脸的冷漠和讽刺，心里却抽痛起来。

他的腿还没有好，她必须要看着他站起来，才能了无牵挂地回国去寻找她的爱情。

唐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季璟然话里关键的“季太太”一词他听得分明，而季家有两子一女他是知道的，除了小少爷季璟然以外还有一个真正的季氏继承人，这么说来，程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

不敢再细想下去，唐默默地退得远了一些，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男人大吼了一声，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上青筋一根根地突起，可见身体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承认自己是很想回到季宸宁身边，重新追求他，挽回他，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每天和他一直观察孩子的成长，一起和他期待这个新生命的降临。

但季璟然对她来说一样很重要。

季璟然喘着粗气盯着程稚心，最后豁然一转身，“砰”的一声巨响关上了门。

程稚心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重新闭合起来的房门，眼里一片悲哀与荒芜。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她想要跟季璟然谈一谈的时候，最后好像都是这么不了了之，不欢而散。

季璟然的话字字诛心，程稚心听得心里难受，抽了抽鼻子后道:“当初是我自愿陪你来的，我希望能看着你的腿好起来，希望你能想通，不再每天颓废。就算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这些话也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真心为你祈祷的，所谓的同情和施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之前她看着他处于低潮时，心里难受，但季宸宁安慰她说季璟然自己会想明白的，却等来了他的自杀。

如今他又一次陷入了痛苦中，而她这一次不会再继续等他自己想明白，她会主动去寻找一个突破口，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恶性循环的突破口。

这不仅仅是为了季璟然，也是为了她和腹中的孩子。

程稚心抬起手摸了摸腹部，转身对唐道:“把璟然的中药泡上吧，过一会儿我会去监督他治疗。”

唐愣了愣，迅速地答应下来:“是，我会吩咐下去。”

中药是用来给季璟然泡身体的，是为了给日后的手术打下基础，以往都是由佣人煎煮好了之后送到季璟然隔壁的一个房间里，出于避嫌程稚心并不会过多过问，如今这副样子，明显是打算要严格盯着季璟然做康复治疗。

这是好事，他正担心季璟然因为闹情绪而不肯配合治疗呢。

眼看着唐转身离去，程稚心轻吐了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将抽屉里的素描本拿了出来，她手中捏着照片，神色温柔。

“宸宁，我一定会尽早回归到你身边。”

季璟然的双腿治疗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不配合治疗的话，恐怕需要的时间更长，所以这个孩子的成长季宸宁注定无法参与。

但作为孩子的父亲，程稚心却想让他亲眼看着孩子的出生。

这最关键的一个人生转折点，她想让他陪伴在她身边，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季璟然的身体能好起来。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程稚心将东西收了起来，转身去了外面。

此时别墅大厅里已经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她忍不住掩了掩口鼻，感觉有些不舒服。

唐看见她立刻走了过来:“程小姐，中药已经熬煮好了，已经由佣人送到了房间里，只是……”

程稚心看他一脸为难，便猜到了几分:“璟然不肯出房间？”

“对，佣人去询问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应答。”唐也有些无奈，一旦季璟然不肯配合治疗，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强行押着他摁到浴桶里去。

“我先去看看浴汤。”程稚心转身走向一间房，这间房就在季璟然旁边，为了不让中药味污染他那里，才又另开了一间房来用坐泡浴。

程稚心推门进去之前先拿手帕捂住了口鼻，但尽管如此，浓浓的中药味还是迎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她强忍着走到了浴桶前，低头看见了桶里黑乎乎的中药汤。

这是熬煮过两遍的中药汤，药性彻底地发挥了出来，如今还在冒着氤氲热气。

程稚心看过后转身便走，到了门口才像是得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稳了稳心神后，她走到季璟然房间前，敲了敲门:“璟然，药汤准备好了，你出来泡浴吧，这是必须的治疗，就算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也该配合一点。”

然而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程稚心并不意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后直接吩咐道:“去将开锁公司的人请过来。”

“是……啊？”唐习惯性地答应着，但当听清程稚心的话后，登时一脸惊愕。

还不等他问出声，眼前的门“啪嗒”一声地打开了。

男人一手拉着门，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待两个不速之客。

“你管好你自己，安好胎就趁早滚回去，至于我是死是活就不用你操心了——当然，你说不定巴不得我早点死，这样你就能趁早回国，和他双宿双飞了是不是？”

这般恶毒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下来，唐听得是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刻劝这位小祖宗赶紧停下。

他苦着脸觑了一眼程稚心的脸色，果不其然，一贯温和有礼的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说过了，是我自愿来墨西哥的，至于回不回国也要看我自己的意愿。”程稚心个子不高，面容还犹带着青涩，但此刻却一本正经，眼神坚定无比，“你再怎么说都没有用。”

季璟然哑了火，看了她一眼，冷嗤一声便要关门。

但在门即将关拢的一刹那，一只秀气的脚牢牢地卡在了门缝之间，同时几根纤细修长的手指也用力地掰住了门框。

“你今天必须给我去治疗！”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季璟然冷笑了一声，但还没等他唇角讽刺的弧度再上扬几分，便险些凝固住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只能让人把你抬过去了。”

“你敢！”季璟然瞬间打开了门，眼神森冷地看着程稚心。

他万万没想到程稚心这次居然会这么强硬，不仅在他的言语逼仄下没有后退，反而一再地出声威胁她。

这与平时的她可太不一样了。

“你不去，我就敢。”程稚心不卑不亢，目光与季璟然相对，没有退让一步。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季璟然如今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导，低声下气也只能换来他的冷嘲热讽，还不如动用一些强硬手段。

若是季宸宁在这里的话，一定早就勒令开门，强行将他提去治疗了。

想到季宸宁，她心中不免有些发软泛酸，而对面季璟然盯着她，眼眸中的冰寒却一寸寸地褪去，眼神有些恍惚。

回忆起了过去，程稚心心底的苦涩冲淡了许多，她看了一眼季璟然紧闭的房间，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

因为她季璟然才失去了双腿，她将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他给弄丢了，如今只能负责再将他从痛苦中拉扯出来。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也许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唐慢慢地走上前来，低声劝道:“程小姐，您别太难过了，少爷就是这个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给他一点时间他自己会想清楚的……”

季璟然冷笑道:“你明明一点也不情愿，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你现在就可以走，滚回他的身边去，做你的季太太，再也不用看我的脸色，怎么样？这下高兴了吧？是不是喜上加喜？”

但程稚心却摇了摇头，低落地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唐没有接触季璟然太长时间，还以为他的性子就是这般阴郁，喜怒不定，但她却是见过当年的季璟然。

骄傲如当空灿阳，骑着单车载着她快速下坡仰头大笑的时候，飞扬起的每一根发丝都带着肆意和朝气，那个时候的季璟然是一颗璀璨的星辰，眸中光彩熠熠，随时都闪着光芒，跟如今这副模样相差太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她，就算人还在他身边，那也是出于对他的责任和同情。

既然在他身边不快乐，那不如趁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