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裴以川肩头，掰着手指头计算着:“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还有我……都好好的……”

“嗯。”裴以川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们都会好好的。”

“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季疏雨带着哭腔喊道:“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二哥，你说我到底应该帮谁？”

无论帮哪一个都会意味着与另一个彻底地对立，而这是她痛苦的来源，她不想跟自己大哥二哥闹不和。

失去亲人的巨大恐惧冲垮了她的内心，让她把全部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自责不该对二哥那样说话，导致了他的自杀。

女孩点点头，不再大声地哭泣，只是还咋个断断续续地抽噎着:“我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季疏雨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她是家里的小公主，受尽所有人宠爱，对于她来说，大哥二哥都是她的亲哥哥，是她的亲人，他们是一体的，这会儿要逼她将他们分开，确实让她感受到了无边的痛苦和煎熬。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哪一方都不好受。

手心里的温暖给予了人巨大的力量，季疏雨像是得到了保证一般，感觉到了巨大的安心。

“真的吗？”季疏雨抬起头，泪眼朦胧委屈地看着，她像是找到了一个主心骨，急需这一证明来安慰自己难过得要扭曲的心脏。

“真的。”裴以川郑重地回答她，目光坚定柔和。

不远处的步行街的鼎沸人声和灯光仿佛都在离她渐渐地远去，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停留在了最舒适的地方。

裴以川半晌没再听见她说话，他低头看了女孩一眼，却发现女孩被方才的事消耗了太多心力，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他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响在耳畔，裴以川低下头，甚至能感觉到女孩呼出的热气。

裴以川叹了口气，半抱着季疏雨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并不需要你站队，不管怎么样，你哥哥仍然还是你哥哥，你二哥之所以那么对你说，只是他一时半会钻牛角尖，走向了极端而已。他那么聪明，总会想明白的，你们是一家人，并不需要你来拆分开。”

分明被偷了个吻，但季疏雨心里却没有任何要生气的迹象，反而有些惊讶于自己心里的悸动。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小心，与珍视，将她捧在了手心一般。

季疏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身边的这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用睁开眼他似乎都可以感受得到他眼里要溺出来的温柔，像是月光一般笼罩在她身上。这样的眼神与孟星河看她的冰冷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孟星河？

再次想起这个名字，季疏雨甚至愣了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这个人了。

那些曾为他疯狂的日子像是久远的记忆，被披盖上了岁月的灰尘，再次拿出来抖一抖时，只有平静的一声感慨。

原来那些她以为永远都忘不掉的，时间会替她一一抹除。

而与此在心里扎根的，是另一个越走越接近的身影。

裴以川与她认识了这么多年，似乎从她记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陪伴在了她身边。

她忽然想起过这人曾经说过一句话。

那天她为了孟星河站在小南湖旁泪流满面，他的眼神悲伤而酸涩，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她“你能不能试着多看看我”。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她当时心里只有孟星河，委婉地拒绝了裴以川的暗示，心里只把他当做大哥。

她被孟星河这簇烈火迷了心智，从而也忽略了身边这细水长流的温柔。

如今蓦然回首，才发现心里的悸动似乎从很早之前便已经开始了，那么她还要再犹豫下去吗？

她一直羡慕大哥对程程姐的与众不同，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现在同样有一个男人对她报以同样的情感，她还要再拒绝吗？

大哥与程程姐走了那么多艰难的路程才走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而她轻易地便可以将一份爱她的心收入囊中，还要再抗拒下去吗？

她反复地问着自己，心里当初坚定的拒绝话语似乎有了崩塌的预兆。

季疏雨神情微微动了一下，裴以川心里一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的动作弄醒了她，有些紧张地试探着喊了一声:“疏雨？”

女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里还有些湿润，带着一股刚醒来的迷茫之色，像是荷叶上颤巍巍的露珠，清澈而单纯。

裴以川眨了眨眼，觉得她这副模样应当是没有发现，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望了望四周后季疏雨像是彻底地清醒过来，她注意到裴以川的目光有些闪躲，脸也禁不住红了一些，眼神撇开去，全当什么也不知道。

“裴大哥，我先回家了。”由于刚刚哭过的缘故，她嗓音还有些沙哑，站起来时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裴以川赶紧扶住她:“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车就在附近。”

季疏雨和程稚心来时坐的是家里的车子，她提前跑出来后司机还在医院里等程稚心。这里离季宅还有一段距离，她总不能走路回去。

所以没有思考太久，她便点了头:“麻烦你了，裴大哥。”

“不麻烦，本来我也是来找你的。”裴以川带着她往自己方才停车的位置走去。

刚刚只顾着下车抓抢匪，车子随便在路边停了一下，所以这会儿回去的时候车子雨刷器上明晃晃地夹着一张罚单。

季疏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才委屈得愁容满面的小脸像是迎来了春天，让原本看见罚单还有些郁闷的裴以川也心情大好了起来。

能逗人开心，这罚单开得也值。

将单据折叠仔细地收进了口袋里，裴以川顺手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颇为绅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者红着脸坐进了副驾驶里。

裴以川坐进驾驶座，顺手将座位上的一个小袋子递给了季疏雨，后者有些好奇地接过来，疑惑地看向男人:“这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儿。”裴以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着跟她说道，“可以打开看看。”

就算再没兴趣也要被人引起好奇来的，何况季疏雨本来就兴趣不小，她当即依言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个长方体的木头盒子。

试着将盒子打开，这个原本立体的盒子立刻舒展开来成了一面平地，上面立着一个小小的房子，及至女孩好奇地把中间的门戳开，里面立刻有一只小兔子摇摇摆摆地晃悠着出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又返回了家里。

“好可爱！”季疏雨看着有趣，又玩了几下后才将盒子恢复成原状收了起来。

裴以川嘴角噙着的笑意一直没有收敛过，他就是觉得季疏雨肯定会喜欢，才买回来带给她的，这会儿倒是正好拿来逗人开心。

车子不多时便到了季宅门口，季疏雨下了车，站在门口看着灯火通明却冷清无比的季宅叹了口气，心里的压抑和难过再度翻涌上来。

裴以川弯了弯身，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要考虑得太多，回去好好地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疏雨有些犹豫地开口:“程程姐还没回来，我大哥要是问起她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饶是裴以川也只能叹气:“只能实话实说，这件事根本瞒不过你大哥，他稍微一调查便清楚。既然早晚要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唇瓣的相触一碰即分，季疏雨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深呼吸，似乎很紧张的模样。半晌后他安静下来，头轻轻的歪过来，最后靠在了她的发心。

他们两个就这般坐在长椅上，互相依偎着，明明没有确定关系，却比任何一对情侣都要来的亲密。

他注视着她纤长的睫毛，挺秀的琼鼻，目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下一寸寸地划过，最后停在了那张樱粉色的唇瓣上。

似果冻一般的唇瓣近在咫尺，诱人无比。裴以川眼神微动，屏住呼吸忍不住低下头缓缓靠近。

季疏雨一开始也这么想过，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令她受伤的是二哥的态度和指责的话语，但她也觉得二哥应该会想通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人自杀的消息。

季疏雨一直处于迷迷糊糊，半睡不醒的境地中，她像是在做梦，又像是处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唇覆盖上了一片柔软，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虔诚。

鼻尖的触碰，呼吸的交融，让她梦境里的混沌迅速地破灭，意识渐渐地浮出水面。

她几乎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任何举动，仍旧是闭着眼熟睡的模样，心中的湖水却瞬间荡起了一片涟漪。

“我不想站队，我想要让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女孩声音里的绝望和声嘶力竭听着把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裴以川抱着她，眼底尽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