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璟然冷眼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等着门合上后，他重重地砸了自己躺在床上丝毫不动的腿，低声吼了一声，像是孤苦寒夜里走向末路的野兽。

程稚心跟着季宸宁走到了外面，有些不敢面对他。

季宸宁不相信她听不出来，但如今她却站在他面前为季璟然求情——即使这个男人这样对她，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她单薄的身躯上，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他的姑娘，实在太傻了。

程稚心冲着他微微摇头，眼里有一抹恳求:“请您不要生气，璟然他是无心之言，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而已，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程稚心无措的看了季璟然一眼，随后一咬牙还是跟着季宸宁出去了。

季璟然的拳头猛地收紧，他从来不知道他那个向来杀伐果断，唯我独尊的大哥居然也有一天会因为他人一句轻飘飘的话而后退。

两人的这番姿态在他眼里无比地刺眼，一柄刀似的重重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她也知道本身自己来照顾季璟然季宸宁就有些不满，几次想要她回家，却都被她拒绝了。如今她在医院里可不仅仅是累，还不断地遭受着季璟然的讥讽和羞辱，承担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季宸宁不生气才怪。

听到这刺耳的话，生怕季宸宁再发火，程稚心下意识的催促:“季总，璟然需要休息，您改天再来探望他吧。”

“他的确是应该休息。”季宸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了程稚心一眼，“你跟我出来一趟。”

“这就是你所说的在这里过的很好？”

听见男人的质疑，程稚心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昨天为了不让季宸宁担心才跟他说自己过得很好，谁知道他今天居然就赶到了医院，还正好撞见了季璟然跟她的矛盾现场。

他咬了咬牙盯着程稚心拉着季宸宁衣服的那只手，忍不住开口讽刺:“大哥还真听别人的话，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要。”程稚心下意识地拒绝，等到身边气压骤降时，才明白自己拒绝得有些干脆利落了。

“宸宁，你们最近都特别忙，就连伯母也不再常常来医院。上次她还在跟我说，有我在医院里放心点，现在我突然走掉，怎么跟她交代？”程稚心耐心向他解释，“而且说好了要照顾人的，中途就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虽然季璟然平时对她态度恶劣，一直让她滚，但倘若她真的跟季宸宁走了，那恐怕才是往他胸口重重地捅了一刀。

看着女友露出难色的脸，季宸宁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原本因为女友方才拒绝而升起的一点不满也霎时被强压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她重感情，又觉得自己愧对了季璟然，才一直这么忍着。

如今自己亲弟弟对她心生怨怼，身为她的后盾，他怎么能再去逼她，让她夹在其中多方为难呢。

方才只是被季璟然给激怒，才会一气之下让程稚心跟他离开，现在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

“我知道你感觉为难，所以也不逼你跟我走。”季宸宁看着她，眼眸中的冷色已经尽数褪去，重新恢复到以往的冷静中，“但你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程稚心在这里常常熬夜，又不断地承受着季璟然发泄的怒火，长久以往，好不容易休养恢复的身体必然会因为吃不消而再度累垮。

他不希望总是看见她一副劳累疲惫的模样。

这个女孩天生便属于阳光，应当活得肆意而欢快。

没想到季宸宁这么痛快地就退了一步，想到自己方才坚定不妥协的念头，程稚心顿觉心里有些愧疚:“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注意休息的。”

尽管她嘴上作出了允诺，但季宸宁面色依旧没有放松。

他心里清楚得很，程稚心在医院里根本一刻也放松不了，如今季璟然又想方设法地找她的茬，他如何能相信她可以休息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要一个承诺，而是要你做出实际行动。”

程稚心有些不解:“什么行动？”

“我回去会派宋豊找一个合格的护工，平时由她在医院里照顾璟然，你不必时时刻刻看着他。”还不待程稚心张口，他又补充道，“妈那里我会去说一声，不必担心。你自己也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护工会比你做得更周全。”

这法子的确周全，程稚心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之前已经反抗过季宸宁一次，不肯跟他离开医院，心中有愧，所以略想了想，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见她同意，季宸宁冷峻的面色微微缓和，又再度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医院里也没办法休息好，所以我想你每天晚上回家里休息，我会来接你，如果我没有时间，那么宋豊会过来一趟。”

程稚心有些为难，一开始她留在这里过夜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季璟然，但转念一想到时候还会有护工和护士待在这里，似乎有她没她也差不多，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好。”程稚心点头答应，“我以后会回家。”

季宸宁满意地点头，唇角微微上翘，看了一眼时间道:“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晚上会过来接你。”

“你路上小心。”程稚心目送他转身离去，直到看不见背影后才转身返回了病房。

甫一踏进病房她就感觉到了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目光一转，正正对上了季璟然嘲讽的双目，里面似乎还含着一抹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青年眉目阴鸷，他就那么坐在病床上，看见人进来后张口便道:“大哥跟你关系还真是好，他有时候连父母的话都不听，居然被你一劝就走了。”

事实上，他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大哥什么脾气性格，他最是熟悉不过，而程稚心轻轻的一句“不要”，便能让他轻易妥协，足可见这个女孩对他的影响之深。

原本他只是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了，却没想到季宸宁对这段感情投入得如此之深。

天知道当瞧见程稚心拉住季宸宁衣袖将他劝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嫉妒仿佛快要将他淹没。

本来陪伴在这个女孩身边，与她亲密接触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季璟然的面孔微微有些扭曲，他强忍着心中的那一股酸涩，再度开口:“不过也是，比起我这个废人来说，你跟我大哥多接触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仿佛将程稚心描绘成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女人，让她面孔一阵苍白。

尽管她已经跟季宸宁在一起了，但倘若她真的不念旧情的话，也不会一直待在季璟然身边照顾他。

这番话真的很伤人心。

看清程稚心眼中的难过之色，季璟然心里一丝疼痛闪过，但更多却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毕竟方才她跟季宸宁站在一起的模样真的很令他心生芥蒂。

程稚心咬了咬牙，强自憋下心里的悲意，吸了吸鼻子，唇角勉强弯起一抹弧度:“我只是跟他讲了讲道理而已，况且你是他亲弟弟，就算我不劝，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季璟然冷嗤一声，没有接话。

就方才季宸宁气息冷冽，眼眸中寒意烁烁的模样，他才不信大哥方才没真想对他做什么。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将程稚心逼得没有一点台阶下，也不想跟她彻底将所有真相揭开。

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会失去她。

“我要休息了。”季璟然翻了个身躺在了床上，面朝窗户，缓缓地闭上了眼。

程稚心当然注意到了他不屑的情绪，她蹙了蹙眉，有些不太明白。

季璟然是不相信季宸宁不会伤害他吗？还是心里已经对这个大哥产生了排斥？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很糟糕。

如果因为她而影响的他们兄弟的感情，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你跟我回去。”

但他发现了也正好，他原本也预备跟他提这件事，将程稚心带走，现在省却了他一番功夫。

“今天是个意外……”

程稚心试图跟他解释，她并不愿意让这两兄弟因为她而起什么隔阂。

虽然只是轻轻一股力道，却还是让男人立刻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程稚心，眼眸深处有一抹无奈和心疼。

“之前冲你吼，扔了御南斋的东西也是意外？”

“你怎么知……”程稚心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她又垂下头，“我也不知道璟然怎么情绪一下子变化得这么大，但我相信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季宸宁的眼眸微微有些变化，程稚心不知道，他却明白，多半是季璟然已经猜出了他和程稚心的关系，一时接受不了，才将怒火发泄在了程稚心身上。

季宸宁很想抱抱她，却又抿着唇克制住了，最终他还是一步步地退回了原位，妥协下来。

他向来不愿意让他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