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出去吧，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季璟然像是被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靠在软垫上闭上眼，一句话都不说了。

程稚心蹙眉:“璟然，你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有问题还是要说出来才好，要不我去叫医生……”

季璟然猛地睁开眼睛:“够了！我说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听不见吗？！”

他神情冷淡，语气也算不上多么好，这番“自己想静静”的说辞听起来更像是逐客令。

她现在对他好一分，他便对他大哥多嫉妒一分。

但如今他居然冲着程稚心发脾气了？

季疏雨转头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果不其然，这人也有些怔愣，显然没想到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会引来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程稚心定定看了他半晌，最后轻声细语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才拉着季疏雨转身离开。

明明，明明都已经选择了他大哥，抛弃了他，如今却又为什么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

对于季璟然来说，在知晓全部的真相后，这般柔情蜜意如今已经成了他的穿肠毒药，他没办法想象以后失去程稚心的日子，也没办法想象她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温声软语。

“程程姐。”到了外面，季疏雨转头看了一眼病房悄悄地开口，“我哥怎么感觉怪怪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程稚心没有说话，她返回去找季疏雨前季璟然还好好的，也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待她找人回来时，这人也不见了，情绪也有些不稳定。或许在她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季疏雨一下子迟疑起来，她犹豫地看向程稚心，“你说我二哥会不会是知道了你跟大哥的事？”

看着两个默不作声的女孩，季璟然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他并不想对程稚心这般发火，但方才听着她的关心，心里的情绪便不由自主地暴动了，如同火山一般喷发了出来。

一直没听见里间有什么动静，程稚心逐渐有些不安起来。

她站起身来，几次想打开门看一看，但脑海中上午季璟然发火不想看见她们的模样一直在清晰地浮现，令她又犹豫了。

等到天色渐暗，程稚心再也坐不住，她试探着敲了敲门:“璟然，我可以进来吗？”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程稚心心里一下子有些慌了。

这人不会想不开吧？

当下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刻拧开门把手，推门进去。

外面夜色有些暗了，病房里间没有开灯，光线有些黑暗，但璀璨的城市华灯散发着耀眼的光，从外面透进来洒在了病床上，将鼓起的人形一半搁置在光怪陆离中。

“璟然？”程稚心试探着叫了一声，当看见病床上人头微微动了一下朝她这边转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天有些暗了，怎么不开灯？”程稚心走到病床边上，为了不刺伤季璟然的眼睛，选择了开启床头灯。

暗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将躺在病床上的人眉眼染得一片脆弱柔软，但他苍白的面孔却更让他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季璟然睁眼看着她，气若游丝，精神似乎经过一下午萎靡了不少。

程稚心看着有点不对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这一试探，心里顿时大惊。

“你发烧了？”程稚心摸着那明显比正常人滚烫的额头有些惊愕，她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又蹙眉道，“你发烧了怎么不叫我？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有些后怕，若是一直没有进来查看季璟然情况的话，岂不是就一直这么任他发着烧？

不过，病房里有暖气，怎么会发烧呢？

程稚心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想起了今天上午推着季璟然在外面闲逛的事——当时他似乎还开了一点窗，站在风口感受自然，说不定便是那个时候被冻着了。

她一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推着他出去了，这要是真发生点好歹可怎么办。

季璟然静静地注视着她，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注视着她的焦急与担心，仿佛发烧的不是他。

明明已经不爱他了，这股担心又从何而来，是因为同情和怜悯吗？

季璟然眉间闪过一丝冷意，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护士很快便因着呼叫铃踏进了病房里，在拿仪器测过温度后也吃了一惊。

“38°7，怎么会突然发这么高的烧？”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倒也没有耽搁，立刻转身回返到前台去将医生给叫了过来。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查探过后，开了张单子，“去配点药，这边给他挂上盐水，休息两天就可以了。”

程稚心松了口气，等到季璟然挂上盐水后，又急急忙忙地去一楼交费拿药，等到回来后，又倒了杯热水想先让他吃下。

“璟然，吃药了。”程稚心站在病床前，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药。

“我现在没力气，先放桌子上吧，明天再吃。”季璟然咳嗽了两声，嗓子有些沙哑，他身体现在的确非常虚弱，虚弱到连一张冷脸都摆不出来。

“这怎么行？医生说要先给你降温，把退烧药给吃了。”程稚心态度强硬，一反之前对季璟然温和迁就的模样。

虽然医生说发烧尤其是突然状况不会有什么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这人刚从植物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神经本就有些脆弱，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因此她坚持要让季璟然吃药。

“我说了不用。”季璟然头扭到一旁去，虽然说出的话有气无力，但任谁都能听得出那股冷淡。

程稚心皱了皱眉，最后转身走开。

季璟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情绪，自从知道她已经和自己大哥在一起后，他的确是迁怒埋怨了她，不想再看见她，但当她真的走开时，他心里却又隐隐的有一股愤怒与失落叫嚣。

留住她。

他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喊声，明确地告诉他，不想让这个女孩，这束曾经伴随他走过低谷与黑暗的阳光去照耀他人。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完好无损时不见得能争得过大哥，更别说如今成了一个废人。

季璟然缓缓闭上了眼，但忽然，他又睁开了眼。

身下的床在轻轻的振动，病床的上半截在慢慢地抬高，形成了一个和缓的坡度。男人躺在上面，稍稍撑起身子便能看见床尾捏着遥控的程稚心。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女孩已经放下遥控器，转头朝他走过来。

“这样子吃药会不会好一点？”程稚心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水杯凑到季璟然唇边。

方才躺着吃药，水一定会沾湿衣襟，也容易呛到，现在上半身微微倾起，便不会再有这种顾虑了。

季璟然眼眸动了动，这次他没有再拒绝，乖乖地接过水杯吃了药。

程稚心总算松了口气，劝着他多喝了几口水后将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将床放了下来。

“你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季璟然看着她拖了张椅子在身边坐下，原本开口不想让她陪的话，却被一阵席卷上来的困倦给压了下去。

那药中有一定安眠的成分，男人看了一眼女孩在灯光下柔和秀丽的侧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季璟然睡得不是特别好，一直睡睡醒醒，脑海中过去的事以与梦境纠缠个不停，勾出他心底最隐秘的恐惧与愧疚，只有迷糊中感觉不断地有人在给他盖被子换药才能安心一会。

知道她还在他身边，还没有离开，他就会安心许多，可潜意识中却又因为这个念头更生惊惧。

程稚心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一直到傍晚，季璟然都没有要从病房里出来的意思，季疏雨还有些事先回了家里，只留下程稚心一个人在这里陪护。

程稚心心中一跳，有些不安起来。

季疏雨见她有些心神不宁，立刻又自我反驳:“应该也不会啦，这里没有电子设备，也没有其他病人，护士也不会乱嚼舌根，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的。”

“没有。”季璟然躺在病床上，他闭了闭眼似乎是不愿意见到人，“你们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就行。”

但程稚心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季疏雨一说出这个可能性后，这个念头便一直在她心头徘徊，总觉得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别太担心，也许二哥只是心情不太好呢，要不然他早就来质问你了。”季疏雨安慰她，但一想到那天她二哥试探她，翌日却隐忍不发，心里就有些没底。

论城府，虽然她二哥比不上大哥，却也不是个可以轻易试探深浅的。

吼声落下，病房里一片寂静。季疏雨有些吃惊地看着季璟然，半晌没有出声，眼神中有些难以置信。

她二哥一向脾气很好，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认识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他，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发火，上一次还是母亲拒绝程稚心进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