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宸宁还扮上委屈了:“前阵子我家里有点事儿，偏偏公司里也有人不老实，我的性子徐总是了解的，别人给我找不痛快，那自己也别想好过了，就算离了职，我也要讨回这口气的。”

徐鸿这下彻底没话了，只翻着眼睛看一桌之隔的年轻人，眼里的刀子如果能实质化的话，那人只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季宸宁也没有跟人客气，坐定之后直接开口:“徐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酝酿了一早上的寒暄客套被这句话一下堵了回去，徐鸿被噎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宸宁啊，你是徐叔叔看着长大的，事情闹到现在这一步，大家都不想看到。尤其是我，被北城知道了只怕要落他一句欺负小辈儿了。”

这儿与一般的茶餐厅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最里面的一排座位都用盆景或绿植或屏风巧妙地隔开了，留出了一个个私密的空间，倒是适合他与徐鸿这样关系的人谈事情。

“这也不是我们先动的手。”

当初从他公司里挖人的时候，应该没想过挖了一堆毒草回去吧。

季宸宁心中舒畅了不少，他对面徐鸿却是气的咬牙，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却又不能就这么离开，只能挑着话敲打人:“生意上的事归生意，因私废公就不太好了吧？”

可惜季宸宁对他的眼刀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悠闲的加了颗糖抿了口咖啡。

“你……”

这一句话就把徐鸿噎得一阵火气，压了好半晌没压下去，最终还是阴恻恻的道:“这么说，季总是决定要跟徐氏磕到底了？”

自从坐实了前些日子公司里的事情都是徐鸿在后面捣鬼，季宸宁便丝毫没有犹豫，一一反击回去，单是那些跳槽过去的核心人员就够徐氏喝一壶的。

那些人恃才傲物本就难伺候，徐氏想将人挖过去，自然要奉上比季氏更高的薪酬，只怕还许了别的好处，现在可好，竞业协议在上面压着，那些人全都成了死棋，徐鸿之前的投入全成了竹篮打水！

单这样也就罢了，有不老实的甚至不满意徐氏如今冷处理的态度，时不时便要给人找点不痛快，而徐鸿这边话只要说的稍微重一点，那边就不知道会翻出什么浪来。

可惜季宸宁不是他随便能敲打得了的，今天过来更是奔着不让徐鸿舒心来的，当即便堵了回去:“季氏本来就姓季，公和私只怕还用不着徐总来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徐氏现在不过伤了些皮毛，还有徐鸿这个顶梁柱撑着，季宸宁若真为了一时冲动非要撕破脸，那大不了就是一个鱼死网破！

可对于他这番威胁，季宸宁只是掀了掀眼皮子:“哦？那不妨看看吧。”

明显是没拿他当回事，甚至连反应都不给一个！

徐鸿自觉已经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他身居高位已久，又自恃长辈身份，怎么也做不出把尊严扔到人家脚底下踩这种事来的，最后火气终于再也压不住，一拍桌子直接拂袖而去。

满桌的茶点动都没动，季宸宁抬抬下巴示意宋豊也坐:“没吃吧？一起？”

敏锐的感觉到主子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在车上时好了不少，宋豊也不矫情，直接坐到对面跟着用了早餐，之后才问:“先生，徐总这边您看……”

“他如果没动静，就照着之前的计划来，如果人家觉得不够刺激非要挑事儿，那我们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不知道是季宸宁的感觉格外敏锐，还是因着他对徐鸿的了解颇深，两人刚回到公司，便见林菁匆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季总，出事了。”

宋豊瞳孔微缩，忍不住看向前面的主子，除了应激性的紧张之外却并没有其他感觉，非要说的话，最多的反而是对徐氏的怜悯。

这都被自己主子料到了，看来徐鸿这次真的讨不着好了。

可出乎宋豊意料的是，这次出事的并不是公司，而是……

“程小姐被绑架的事泄露了出去，有人匿名发帖贴图，下面有人引导舆论风向，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开了。”

意识到自家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菁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底撑着汇报完了情况，随后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递过来的平板上是一家八卦论坛，那帖子看上去处处都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可怜”无辜受害的程稚心，可整篇读下来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而被顶到最上面的回复点明了这种让人憋闷的异样感:“真的是绑架吗？可那处别墅好像环境还挺好的，不会是程小姐的倾慕者不满她嫁入豪门因爱生恨，就把她带过去先……那啥了吧？”

匿名论坛中这种走向的故事一向最吸睛，果然，下面一条条回复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

用户839208:楼上这么一说，程小姐离开的时候好像是披着男人的西装哎[捂眼]

用户748399:哇这脑洞可以的，有大神知道绑匪的身份吗？我记得之前不是传过一阵程小姐跟一个医生的绯闻？是不是那个？

用户463839:别造谣哈，孟医生在帝都搞研究好吧[白眼]

用户363278:想想程小姐也蛮可怜的，谈个恋爱遇上这么多糟心事儿，要是最后临门一脚了却先被别人……季总那种人应该受不了吧？

用户372894:所以说嫁入豪门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是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

林林总总，有旁观有暗嘲，但无一例外让这一层的言论热度一个劲儿的往上涨。

季宸宁的确没想到徐鸿会玩这一出，一次绑架没给人带来足够的人身伤害，他便利用网络舆论给人连绵不断的心理创伤，他自然不会在乎这种没影的事，可其他人呢？谁能保证以后社交场合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议论这件事？

看热闹永远是国人最热衷的事，他们根本不管真相如何，就算辟了谣，该留下印象的依然会有印象，总不能为了那万分之一被议论的可能就不出门了吧。

他的小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承担这种无中生有的恶意指摘？

季宸宁心中戾气大盛，可还不等他找到法子发泄，便听办公室门被敲响，旗下营销公司的负责人一脸铁青的闯了进来:“季总，又有消息了。”

狗仔的鼻子永远是最灵敏的，这贴子迅速被顶上了热门，而就这短短的功夫，一则电话采访被做成视频放了出来。

“老爷人很和善，就算少爷因为一点小矛盾被他们……但是他一直说是少爷先做错的，从没想过要报复，可没想到就连这样他们都不满意，硬是设了个局把不明真相的老爷给骗过去……”

说到这里电话中的声音顿了下，像是在平复情绪，随后才继续道:“他们诬陷老爷绑架把老爷送进了监狱，没过多久那边就说老爷突发病症，过世了！天理昭昭，程小姐，你仗着权势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报应吗？”

视频结束，办公室中立时陷入了压抑的沉默，最后还是送消息进来的负责人打破了沉默:“已经查出来了，视频里的人是何家的老管家。何夫人去了乡下后宅子里的佣人就都散了，这管家现在不知踪迹。”

季宸宁没有应声，办公室里也没人再说话，不过却无不对方才那句话不以为然。

不知踪迹？徐鸿对这老头儿倒是上心。

“七年，呵，我接手徐氏，可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季宸宁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让企图以资历压人的徐鸿挥空了拳头，憋闷感让他火气更甚:“徐氏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白给的，你季家想要吞并，只怕最后反而要被撑破了肚子。”

这一群祖宗就够受得了，更别提季氏严丝合缝的挡死了徐氏的路，这小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徐氏硬是没有谈成一笔生意！

就算再大的恨，在利益面前也是要让路的——尤其整个徐氏还不是徐鸿的一言堂，天知道这些日子简直成了他职业生涯以来最难过的时候。

不多时黑色的迈巴赫便在一家茶餐厅门口停了下来，宋豊下车开门，随后跟在季宸宁身后进了茶餐厅。

可他宁愿放下女儿的仇恨来跟季宸宁谈休战，对方又是个什么态度？

再好的涵养也兜不住他如今的火气，徐鸿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宸宁，你接手公司有多少年了？”

季宸宁没回他，倒是旁边一直恭敬站着的宋豊开了口:“先生高中时便跟着季董熟悉业务，十年前进入公司，到现在全面接手集团已经七年有余。”

季宸宁微微侧头，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态度很明确——您继续。

他们两家之间隔着一条人命，本来不可能坐在一张桌上的，尤其这次还是徐鸿先提的话头——可惜姓徐的说到底还是商人，人已经没了，眼见得财也要保不住，终于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