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门被猛地打开，季疏雨从门外的偷听状态中撤出来，她小跑着过来搂住沈曼云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您怎么管这么多呀，人家现在正是热恋，在你的高压监视下手不能拉，嘴不能亲的……”

接收到沈曼云眼神中投递过来的冷刀子，季疏雨识相地闭嘴了，却还是不甘心地嘟囔着:“人家要的是两人世界，两人世界懂不懂？”

沈曼云也懒得再去管她，目光转向自己儿子和程稚心，淡声道:“回来了？”

程稚心上前两步，轻声道:“之前出门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说一声。”她知道季家规矩多，她出门没跟沈曼云说一声的确显得有些不太尊重人。

季疏雨闻言抹了把嘴角，擦了一手的奶渍，她笑两声也不反驳，捧着牛奶接着喝。

“哎呀妈！”

后者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你爸在里面的小书房。”

“妈，我是来找您的。”季宸宁站在她身后，垂眸说出来意，“我想带着她回去了。”

沈曼云简直快被她气死了，最近越发没个正形，一个千金大小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她从镜子里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我看你迟早要嫁不出去！”

“看您说的，她最初来的时候您那么刁难她她都没走，现在怎么会不愿意照顾您？是我的原因，我想回去了。”

听到儿子前半句话沈曼云有些松缓，但后半句又让她的脸色难看起来:“这里哪里不舒服合你心意？”

“才不会呢！有人……”季疏雨噤了声，她眼神微妙地变了一下，才有些底气不足地接了下去，“我又漂亮又有钱，怎么会没人娶我？”

见鬼，她刚刚下意识地就想脱口而出有人会娶她的，可这个人是谁？季疏雨不敢往下想，只是强压住了心里的那一抹怪异的感觉。

沈曼云也没有在意女儿的微表情，她懒得再理会她，但不能否认的是，女儿方才的话的确说的还有两分道理。

沈曼云往脸上按摩的动作一顿，随后才慢慢地把面膜边缘铺平整，似是不在意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回去了？伺候我不高兴？”

“你也不看看自己，整天在家懒散得没个人样，我看快连小程都比不上了！楼上的瑜伽室、琴房、舞蹈室待会都让佣人重新去整理一遍，明天我亲自监督你。”

沈曼云一张脸冷漠无情，铁了心要让女儿记起来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季疏雨求救似地向季宸宁的方位看去，毕竟她刚才都帮了他说话，他怎么也不能看着亲妹妹落入魔掌吧？

但一回头，哪里还有人半点影子！

好你个季宸宁，居然过河拆桥！

季疏雨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等她接受完沈曼云的狂轰乱炸后再出门去找人算账，却得知她的好大哥已经带着人趁夜离开了。

翌日。

程稚心稍有意识便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直到要下床时她才发现屋子里的摆设都已经变了。

她一愣，这才记起来自己已经回到了临江别墅。

揉了揉头发，程稚心重新躺回了床上。

按照她这阵子醒来的生物钟，时间应该还早。但到底也睡不着了，她干脆梳洗过后直接出了房门。

外面肖姨已经在准备早餐，这么久没见，程稚心还有点想念她:“肖姨。”

“程小姐。”肖姨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含着笑意，“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主子和程小姐这么多天总算回来了，她心里也高兴，打算今天尝试一下新的早点。

程稚心摇了摇头，说了一声“睡不着”后便要去帮忙，肖姨好歹把人哄到外间等着，没过一会儿季宸宁便也下了楼。

看到餐厅里的人，他顿了一下才道:“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让宋豊今天早上拿过来。”

程稚心猛地缓缓地捏紧了勺子，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季宸宁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再说话。

正常的亲子鉴定不会这么快出来，但他怕程稚心一直等着心里七上八下，所以才吩咐工作人员加一下班，早点把鉴定结果发过来。

临近上班时宋豊准时出现在别墅里，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黄色的档案袋，经过季宸宁示意后直接递给了程稚心。

“程小姐，资料出来后便一直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人开封过。”

换言之，这份资料绝对属实，而且除去工作人员，程稚心会是看到结果的第一人。

手上捏着轻薄的档案袋，程稚心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不是不在意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母亲，不是不在意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她的亲人。

深吸一口气，程稚心慢慢地打开了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几张纸。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下仿佛都让她的浑身的血液鼓噪的厉害。

一张张上面的专业术语与排列的基因关系她看不懂，索性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张的最后一段——

鉴定意见:根据检验结果，程稚心和阮湘存在亲生血缘关系，从遗传学角度来讲，支持阮湘为程稚心的生物学母亲。

在看到结果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阵冷意从皮肤上滚过，让她浑身发麻，又感到一股电流直冲头皮。

程稚心缓缓地捏紧了纸张的边缘，上面“www.youxs.org％”的字样仿佛都在她面前模糊成了一片影子。

见她面色奇怪，一旁的宋豊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不是程小姐的亲生母亲？如果是，怎么感觉程小姐似乎一点都不开心。

“先去外面等我。”

季宸宁开了口，虽然心里好奇，但宋豊还是应了声后离开了客厅。

男人这才起身到了程稚心身后，抽走她手上的纸张，看了一眼结果后反扣在桌子上，女孩的手心中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

“宸宁。”程稚心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知道吗？我宁可她不是我亲生母亲，不然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晚才出现。”

晚到她根本不需要妈妈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她被同院的孩子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她被护工惩罚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她晚上一个人睡觉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她站在学校门口羡慕地看着别人被父母娇宠着抱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

偏偏在她已经不需要她了，已经熬过那段苦日子的时候，她出现了。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顿这个亲生母亲。

“你不知道，院长跟我提过我是小时候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她既然还能找到这个孤儿院来，就证明这么多年她是知道我在哪里的，可是她……”

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滚下来，砸在两个人紧握的一双手上，仿佛直接灼烫到了季宸宁心上。

程稚心抽噎了一下，嗓音沙哑地把话断断续续说完:“可是她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一个母亲到底有什么样的难处才能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孤儿院门口？联想起阮湘一身贵气的装扮，她根本想象不出来任何理由。

“她要是真的不想要我，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今现在又突然冒出来算什么？

话里透着一股浓郁的悲哀，女孩睫羽颤了颤，湿答答地粘连在一起，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蝴蝶翅膀，再也不复之前的轻盈灵动。

季宸宁只觉自己心口像是揪住了，一阵电流划过，泛着一阵麻意和疼痛。

他一只手扶上女孩的肩膀，尽量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一直坐在这儿这些疑问是得不到答案的，你不妨直接当面问她缘由，再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季疏雨刚刚还沉浸在跟哥哥对视的计划成功喜悦中，突然听见母亲的后半句，登时惊慌失措:“妈，您怎么能把大哥和程程姐走了的火撒在我身上？”

她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但沈曼云觉得她一点也不无辜。

毕竟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只是……她都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有个人每天陪着她，又听话还让她舒心，不像这个娇惯的女儿，让她插花，她三心两意把花插得一团糟，偏每次都还有理。

“又在说什么胡话？”沈曼云从楼梯上下来，白了女儿一眼后没好气地道，“都多大了，喝个牛奶还跟小孩子一样。”

正想着，里间季北城听到动静后出来，靠着门框道:“行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想走就走吧，有空多回来看看就行了。”

连丈夫都这么说了，沈曼云还能说什么。面膜禁锢住了她的一张脸，让她不至于表现出什么不舍的情绪来。

“行吧，想走就走吧，你们走了正好我腾出空来教教小雨规矩。”

但沈曼云也不是揪着一点不放的人，见她面容诚恳便轻哼一声，便算翻篇了。

一旁季宸宁什么也没说，直到晚上他才去了父母的卧房里，找到了正在敷面膜的沈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