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程稚心莞尔:“这件事我知道。”

这人差一点就真的死了，而且是受尽凌虐地死去。

一想到这点，季疏雨鼻头便忍不住一酸，泪水脱开通红的眼眶顺着面颊落了下去。

她还是把问题想得简单了，因为死的是徐昭佩不是程稚心，导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带给这个女孩的是多么严重的灾难。

说着她声音越来越轻，偷偷掀起眼皮看程稚心时，却发现女孩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带着浅淡的微笑听她叙说。

虽然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响在静谧的房间里还是异常清晰。

从没有低过头的季大小姐原以为道歉这件事会非常难，但当真正意识到程稚心所经历过的处境后，她只觉得一句道歉远远不够抒发她心底的愧疚。

“啊？”季疏雨愣住。

见状，季疏雨心里更加难受，她低着头解释道:“对不起，之前是我故意把你骗到了华庭，把你手机弄坏，策划了那一场绑架。”

说完她又怕人误会，急忙补充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你藏起来一天吓唬吓唬你而已……”

“我是说。”程稚心解释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把我骗出去，也知道应该是你策划了那一起绑架案，不过是在被抓的时候才意识到的。”

她在被抓的时候，那些人明明看清楚了她的脸却说没抓错，既然是来抓季疏雨的肯定一早就做足了准备才对，既然说没抓错，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本来就是来抓她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料定能在这里抓到她呢？

程稚心歪了歪头，神情有些茫然，显然没预料到她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程稚心看着她头越埋越低，忍不住弯了弯唇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算了。”

她无法骗自己说“没关系”，因为她的确介意过季疏雨做的那些事，甚至一度对这个人产生了恐惧。但过去的事她都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一句“算了”，就已经表达了不计前嫌的意愿。

她其实并没有这么宽容，对伤害她的人也没有这么大度。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是特殊的，每当看着她跟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再多的气都生不起来，所谓爱屋及乌大抵便是如此。

这也是她一直对季疏雨如此容忍的最大原因，也是她每次在经受过她的嘲讽以及恼羞成怒的辱骂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劝说她看开点，在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便是想要保护好她……这一切一切的原因。

因为那个人，她愿意把他所珍视的同样划入自己人的范畴。

这是她仅能回报给他的温柔之一。

季疏雨怔怔的看着他，瞧着她浅笑的眉眼，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大哥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也许并不是程稚心攀着她大哥，而是她大哥生生把人从二哥身旁抢了过来。

“谢谢你。”她微微一笑，压在心里的吐出来后好受了很多，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露出一个笑来，“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你睡一会儿吧。”

这人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想必还虚弱着，她不便过多打扰。

程稚心看着她转身要走，犹豫着拉扯住她的袖子，又再三叮嘱了一番:“季——你大哥有什么情况，一定要来和我说一声。”

季疏雨回头望她一眼，直到将人看得面色发红才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保证哥哥一有情况我就来通知你。”

程稚心讪讪地松开她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进被子里，眨了眨眼目送季疏雨走出房门，等到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她唇边才又垮了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尽管有了季疏雨的安慰，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会忍不住担心季宸宁的伤势。

他又一次因为他在鬼门关游走了一圈，除了愧疚以外，还有更多的是心疼。

当心里时时刻刻都牵挂着某一个人的时候，连等待的时间都是煎熬的，好在这份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上午，季疏雨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心心，我哥哥醒了！”季疏雨兴冲冲地推门冲了进来，等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莽撞了，不禁有些赧然。

但程稚心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喜上眉梢，眼睛里因为这个消息而迸发出惊喜的光彩:“真的？”

虽说季疏雨告诉她季宸宁基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这人一日待在icu中，一日处在昏迷里，她这心里总是免不了七上八下。现在醒来，真是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也归回了原位。

“真的！”季疏雨也很是兴奋，“刚醒的，医生来给他做过检查，说已经没问题了，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就好，那就好……”程稚心一张小脸灿若桃花，她今天气色稍微好了些，现在听见这个消息更是眉间都舒展开来，单看外表都不像个生病的人。

她一把掀开棉被，撑着身子起来打算下床:“我想去看看他。”

“你身体不要紧吧！”季疏雨急忙上前想要去扶她，又怕碰到她伤口，只能支着手虚扶着，就怕人出事。

“今天已经好多了。”程稚心看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她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无力了，虽然走路还比较勉强，但为了想看那个人一眼，也顾不得了。

往前推两个月，谁又能想到季大小姐会如此紧张她的身子呢？

“哎呀，你可以再休养一阵子再去看嘛，反正我大哥的病房就在你隔壁，想见随时都能见，他现在被我父母团团围着，怕是不知道能不能从人缝里看你一眼。”

季疏雨还在唠叨着，但程稚心已经止住了动作，她有些迟疑地询问:“你爸妈也在？”

被这么一打断，季疏雨迟疑了一下后才明白了她的顾忌和担忧。

她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因此毫不避讳地直谏:“我劝你等我妈走了再去看我哥。”

沈曼云的情绪虽然随着儿子的醒来稳定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对程稚心的怨恨少半分，这人至今为止仍然把季宸宁受伤这笔账记在了她头上，没看见人还好，一旦看见人，必定要将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

程稚心实在是不适合这个时候出现。

当事人自然也顾虑到了这点，所以才止住了动作，犹豫了几秒后她叹了口气，重新回床上躺好，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季宸宁几次三番地因为她而受伤，她现在实在是没脸去见他的父母。

尽管让恋人受伤并非她的本愿，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愧疚。况且沈曼云本来就对她不满，现在上去可真是上赶着给人当活靶子。

程稚心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也不会去自讨没趣。一见到她，恐怕沈曼云因为儿子醒来的脸立刻就晴转暴风雨。

季疏雨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受打击了，连忙安慰:“你别介意，我妈就那脾气，等我大哥身体好了就没事了。”

程稚心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她很感激季疏雨能安慰她，但这件事她比她看得透彻。沈曼云早就已经厌恶她透顶，虽然季宸宁的身体会好，但心里的这根刺却不是轻易能消失的。

“你先回去吧，就当替我看看你大哥，他有什么状况就来通知我。”

季疏雨点点头，十分爽快地充当起了小间谍:“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我大哥。”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了，程稚心瞅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从天花板转向前方雪白的墙壁。

季疏雨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因为孟星河，还有二哥的事迁怒于她，对她的种种刁难，不禁有些脸红。

“以……以前的事也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几次三番迁怒你。”现在回过头来再想自己当初做的事，的确是幼稚又过分。

通过这个想法联系到季疏雨根本一点也不难猜，毕竟她今天的行为的确有些怪异。

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失望无奈，毕竟她怀着最大的善意来赴这位大小姐的约，结果居然是一个圈套。

居然能对一个女孩子下这般狠手……季疏雨想起了惨死在房间里徐昭佩，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不生气吗？”季疏雨小声地问道，“不怪我害你在那两人手上差点受了这么多苦吗？”

程稚心眨了眨眼:“我是有点生气你居然想绑我，但一码归一码，冤有头债有主，我身上受的伤应该去找祁菲和何昀越算账，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又笑起来:“迁怒可不是个好习惯。”

程稚心以为这些伤口吓到她了，忙安慰道:“不要紧的，虽然现在看着很可怕，但过几天就好了。”

季疏雨转了个身抹了抹眼泪，再转过来时虽然眼眶还依旧通红，但已经好了很多，她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