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雨紧紧地攥着裙角，低着头刻意避开了季宸宁的眼神，但就算不看，也还是能感觉到那束蕴含着强大压力的眼神。

“去华庭吃鹅肝去了。”她决定坦白一部分，“昨天打电话给程稚心，我叫上她一起吃的。”

“去主宅！”

男人声音中隐隐蕴藏着一抹冰寒，让宋豊都忍不住心头哆嗦了一下。

但当他将监控拷贝完之后，瞥见了从楼上下来的人，突然觉得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心情不佳，而称得上糟糕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顺嘴问过佣人，大小姐今天上午的时候的确是出去了一趟。

季宸宁抵达主宅的时候，季北城前脚刚到，正吩咐佣人把大小姐给叫下来。

因此当季疏雨穿着睡裙下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不耐烦，嘟着唇撒娇道:“父亲，您找我什么……”

季父没想到她居然会承认得这么痛快，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旁边不发一言的儿子。

对上那双隐含着冷意和怒气的眼神，她心里一跳，登时明白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你可能已经暴露了。只是不知道他已经查到哪一步了。

季父瞥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人，板起脸质问女儿:“我问你，你今天上午去哪里了？”

季宸宁神情不变，他从宋豊的手里拿过电脑，将屏幕上的监控进度条拉到她们吃完饭走出电梯的时候。

他眼神彻底地阴沉了下来，指着屏幕上跟程稚心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人，声音里仿佛掺了冰碴子:“这不是她，你让人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季疏雨瞳孔微缩，她用力地攥紧了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啊，那个人不就是程稚心么？”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看见了一身寒意的季宸宁。

阴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压迫，明晃晃的显示主人已经没了多少耐心，他现在能压下心里的暴戾还是顾忌着眼前人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妹妹，若是旁人……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让季疏雨后颈蓦地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哎！疏雨，你怎么能这么做？”季北城面带怒容，眉间多少也有些无奈，“我季家做事光明磊落，这些腌臜事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季疏雨张了张嘴，眼里却有些委屈地泛起了水光。

她怎么了？她也没怎么嘛！

不过就是把程稚心抓起来绑一天而已，只是没想到大哥会找来的这么快，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季宸宁看着她微微后退一步，冷声道:“你的计划能成功还多亏了她对你一点戒心也没有，她大概是以为你终于肯接受她，所以才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正好上了你的当。”

季疏雨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季宸宁显然很清楚这个妹妹的弱点，对她好的人她喜欢的人，她拿真心捧着，她厌恶的的人她便会百般地寻她麻烦，让她不得好活。

典型的娇纵千金大小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但他并不认为程稚心有什么地方会招惹到季疏雨，那个温吞的性子，别人不来欺负她，他就谢天谢地了。

她跟季疏雨紧张的关系最大的源头是孟星河，但这从来都不是程稚心的错，相反她还默默承受了很多不属于她的辱骂和讽刺。

季宸宁的话自然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别过头，想要避开哥哥的视线，心头却忍不住涌上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她想起了她们两个一起躲在画室里，女孩最后让她躲好，自己却跑出去吸引注意力的时候。

她明明听见了那些人是来抓她的，明明害怕得身子都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坚韧无比，像是一支射出去的利箭，不曾想过回头路。

或许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坏，一个能够舍弃自己来保护同伴的人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虽然她一直很恼孟星河喜欢她这件事，但仔细想想这跟她似乎没多少关系，而且她还一直安慰她，不管承受了她多少气极辱骂和讽刺，再见面时还是会劝导她。

人哪里能分辨不清谁对谁好，尽管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一直都清楚她说的是对的。

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忽略了这些事实呢？

季疏雨后悔了。

她低着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滴在她粉色的绒毛拖鞋上消失不见:“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绑她一天而已，其实打算明天就把人放回来的。”

季北城松了口气，他也知道女儿就这么大点胆子了，再出格的事她也干不出来。瞧着儿子面色也和缓了一些，他趁热打铁道:“你把人关在了哪里，现在还不快去把人带回来。你找的人有没有问题，伤着人家怎么办？”

季疏雨摇了摇头:“不是我找的人，是昭佩姐说要给她一个教训，所以我才答应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手臂便被男人一把抓住，她惊恐地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大哥面上的冷淡早就已经破裂，眼里的紧张和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她在徐昭佩那里？”

“是，是啊。”季疏雨不太明白，为什么提到徐昭佩大哥的情绪反应会这么激烈，但她却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害怕。

虽说以前也闯过祸，也被哥哥责罚过，但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大哥这么可怕。

季宸宁彻底沉下了脸，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地址是哪里，现在带着我去！”

他走的又稳又快，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比起身旁这个傻白甜被人当枪使的妹妹，程稚心落在徐昭佩手里那简直是落进了魔掌。季疏雨或许不会对她如何，但徐昭佩那个疯子却不一定了。

上次在轮船上相遇，那个女人看程稚心的眼神像时要将她千刀万剐了，当着他得面就敢动手打人，现在他不在她身边……

他简直不敢想像程稚心的下场。

季宸宁几乎是一路强拽着把妹妹带上了车，前头宋豊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进了驾驶座，侧耳听着后面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千金大小姐报出一个地址。

“栾宁区？”宋豊面色微变，瞥到后视镜里自家主子的眼神时顿时一个激灵，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量压着限速往那地方赶去。

“哥……”

季疏雨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看着自家大哥一副阴沉的模样，怯怯地叫了一声，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的开口，“我是不是闯祸了？”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一听说程稚心在徐昭佩手里会突然脸色大变。

季宸宁没有看她，眼神冷漠至极，半晌后他沉着声音道:“栾宁区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季疏雨解释道:“他们是说那里比较好藏人……”

后面的话在季宸宁讽刺的眼神下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当时没多想，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要藏一个人为什么非得靠近栾宁区啊。

不知怎的，季疏雨突然想起了昨天徐昭佩来她房间里跟她谈事时开的那个玩笑——她说想把程稚心卖到红灯区去，让她受尽男人的折磨。

当时她只觉得徐昭佩在开玩笑，现在想来那阴森可怖的眼神分明认真得很。

她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徐昭佩当时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啪”的一声轻响，季宸宁合上电脑递递给身旁的宋豊，他逼近自己的亲妹妹两步，缓慢而冷淡地逼问:“疏雨，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再问你一遍——”

“她在哪里？”

看她这么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季宸宁彻底地失去了耐心:“你借由爸的名义发邮件给林菁，从她那里套出了我的行程，借由吃鹅肝的由头把她约出来，中途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破坏了她的手机，吃完饭后带着人去了七楼的美术展览馆，让那里提前埋伏好的人把她扣留下，然后你们分两批下楼，程稚心被那群人带着去了四楼，你带着这个女人回到了停车场。”

看着自己妹妹微微有些颤抖的身躯和苍白的脸，他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彻底阴沉下来:“让我猜猜看，你接下来是不是还会安排这个女人在半路被人劫走，来迷惑我的视线？”

“是。”宋豊看出他心情不太好，只能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他目光隐隐地露出一丝嘲弄，别人会以为程稚心跟着她重新回到了停车场，但那是他摆在心尖上的人，如何会认不出来。

听着眼前人将她精心思虑的计划一丝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季疏雨眼中终于冒出了恐惧。

她太自以为是了，那所谓精密的计划在这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大哥面前就像是过家家一样的好笑。

他略惶然地看了大步流星，面目冷肃的先生，不明白在上面发现了什么让他动了怒，但他心头此刻却滚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季大下小姐能不能承受得住她哥哥这次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