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拿起手机，手指按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时，他心中才又冒起隐隐的迟疑。

自从知道程稚心和季宸宁在一起后，他便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这会儿突然要打电话过去，他竟不知待会儿该说什么才好。

若不是老院长栽培，他又无权无势，也不会以一个毕业没多久的新人身份在神经科待得这么安稳。

老院长坦然受了他这一拜，两人之间虽没有师徒名分，但已有师徒之实。

孟星河点点头，态度谦和有礼，起身对着老院长深深地一拜:“我在南城的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现在还要您费心思为我铺路，星河心中惭愧。”

想到这里，孟星河面上露出一抹笑，走向办公室的步伐不禁又快了几分。

“好了。”

老院长没交代太多，小孟这孩子向来是个让人省心的，办事也有分寸，他不怎么担心，最后只道:“你去跟你那个重要的人告别一下，越快动身越好。”

直到手机里传来悦耳的铃声时，孟星河才回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键。

直到出了电梯，孟星河脑子里还一直回想着老院长说他应该去跟自己那个重要的人告一声别的事。

告别也是应该的，若是他一声不响地直接离去，恐怕找不到他那人该着急了。

他手忙脚乱地下意识就想摁断，然而电话那头已经接通了，清脆软糯的声音从播放器中传出来，仿佛还带着一丝糖果的甜。

“喂，孟大哥？”

这会儿已是下午了，程稚心正待在家里看书，突然接到孟星河的电话还有些惊讶。

青年一愣，面上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但很快他便垂下眸，神色如常的应下来:“是。”

程稚心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弯下身去捡地上的书，小脸上还残余着震惊，显然是对孟星河要离开这件事有些措手不及。

她捡了书重新坐好，面上有些复杂，却还是咬着唇追问:“怎么突然……要离开南城？”

是……因为她么？

程稚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一块地方被堵上了一般。

她很确定自己对孟星河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感，但这毕竟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现在突然得知他要离开，她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院长的恩师替我联系了帝都那边的一家医院，想让我过去进修，我已经答应了。”被这一打断，孟星河的情绪反而彻底地稳定下来，心里也重新恢复平静。

他是有些不舍得程稚心，但他的女孩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她的身边有了一个远比他强大的骑士，可以为她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障碍。

他彻底地放下心来，也不再奢求什么，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毫无顾忌地离开这座城市，放下心里的牵挂。

程稚心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干巴巴地说了句:“这样啊……”

她不学医，却也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要求孟星河留下来。

尽管心里舍不得这个哥哥去远方，但程稚心很清楚，她没有任何权利去将孟星河绑在她身边。她给不了孟星河想要的，硬将他留下来的话，那对他也太残忍了。

“孟大哥，这机会挺好的，你是应该去。”

程稚心眼角沁出了泪，她垂着头，脚后跟一下一下地点着地，语气却还算平静:“那你什么时候走啊？我想去送送你。”

孟星河顿了顿，心里有些难受。

程稚心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情绪的人，他听出了她话里的难受和不舍，但如今只能装作没听见。

“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

他到底没说出让程稚心不必来这种话，私心里，临走前他也想见自己守护了这么久的女孩最后一面。

“好。”程稚心擦了擦眼泪，“到时候我去送你。”

也许是离别的气氛太过伤感，女孩的情绪低落下来，说了没几句话便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前方。

季宸宁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没精打采模样的人。

见她手上拿着一本书却并不翻开去看，只是看着一个地方出神，眼眶还有红过的迹象，便皱了皱眉走过去。

“怎么了？”他在她身边蹲下来半仰着头看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莫不是宋豊拿来的那份资料有问题，让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应该不会。

季宸宁第一时间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徐昭佩能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哭，就算知道她曾经差点成了老二的未婚妻也不会有这么大情绪。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季宸宁目光一瞥，看向了她手上拿着的那本书——

《淑女守则一百条》？

这是什么鬼东西？

当季宸宁还在看着这本书皱眉深思的时候，闷闷不乐的人终于回了神。

许是看见了另一个亲近的人，程稚心憋了一个下午的情绪全都涌了出来，她一把扔了书，探身向前抱住了季宸宁的脖子，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

季宸宁抱着她顺势起身坐在了沙发上，将人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搂住:“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善，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寻人麻烦的意图，程稚心赶紧摇了摇头，她垂头丧气地答:“都不是，是……”

她说着情绪又难过起来:“孟大哥说要离开南城了。”

季宸宁身上的杀气一顿，紧接着迅速收拢了回去，顿了顿才道:“怎么回事？”

他语气平静，并没有让程稚心感受到自己重新愉悦起来的心情——很显然在孟医生即将离开的这件事上，季总并不能和程小姐感同身受。

毕竟若不是顾忌怀中的人，谁会放任一个相当具有威胁性的情敌总在身边晃悠。

“孟大哥说他在帝都有一个进修的机会，明天便动身出发。”程稚心头顶仿若笼罩着一片乌云，将平时的阳光灿烂都收了起来。

得知孟星河明天就离开，季宸宁的心情更佳。

虽然并不想看见程稚心为了他黯然神伤的模样，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两人十几年的感情，虽然没有爱情，却也存在着比血脉还要浓的亲情，况且这小妮子一向重感情，若不安慰好了，还不知道要想着姓孟的多久。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去帝都对他的发展会更好，你难道不希望他飞得更高么？”

季宸宁看的很清楚，他是非常支持孟星河去帝都的。

“希望是希望……”程稚心绞着手指，情绪还是不高。这些道理她都懂，但心中那份难舍之情并不会少半分。

“而且，你们以后也不是不能见面了。”季宸宁摸了摸她的头，“他总有自己的人生要走的，你不能要求他永远都待在你身边。”

程稚心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那孟大哥明天走，我可以去机场送送他吗？”

“去吧。”季宸宁知道拦不住她，他就算不同意，这小妮子也会拐着弯儿地溜出去，还不如先表好态，“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万一那人在机场将他的女孩给拐走了怎么办？他当然得去看着。

“啊？”程稚心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我跟孟医生也算是熟人，抽出一点时间来送送他不算什么。刚好有一个并购案谈判地点就离机场不远。”季宸宁态度十分温和，话里对孟星河也没有了那么强的冷意。

一个都要走的人了，他跟他计较什么。

“哗啦”一声，孟星河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什么东西掉落的动静，不由皱眉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孟大哥。”

孟星河沉默着，就在程稚心又疑惑地叫了他一声，怀疑通话质量是不是不好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心心。”

依旧是一贯的温和，如同春风般令人舒适，与方才跟季疏雨说话时的冷酷声线完全不同。

所有预备好的苦口婆心此刻都咽回了肚子里，老院长欣慰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好啊，自己想通了就好，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你那位重要的人也会替你感到高兴的。”

“孟大哥，我还以为线路不好呢。”程稚心松了口气，笑了两声后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星河很想问一句，是不是以后没事都不能找你了？但他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也不想自己心爱的女孩为难，便硬生生地压下了心里的一丝痛楚。

“心心。”他稳住情绪，“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马上就要离开南城了。”

“好了，你去帝都过两年之后就可以考主治医生了，到时候以你的能力必定会在神经科占据一席之地，只是——”老院长告诫他，“帝都不比这里，你要事事小心，解决不了的大可以去找我的老师。”

孟星河认真听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