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云一看他进来就迎了上去:“你跟那个女人谈妥了？”

季北城点点头，他回来是因为有些东西想拿，所以并没有准备在大厅里跟沈曼云耽搁太长的时间:“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今天傍晚自己去医院看一眼不就行了。”

这下季总除了躺着看天花板什么都干不了了。这么多年纵横商界，从来都没有见过程稚心这么难缠的对手。

直到季总乖乖地盖好薄被躺在了病床上，程稚心才把文件放在了离他最远的一个茶几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了。

摁下去后，病床抬高的一层便逼不得已地降了下去，迫使季宸宁也不得不躺了下去，小桌子也被收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焦急？”季北城有些奇怪，妻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大家闺秀，很少有这么心神不定，沉不住气的时候。

但对于程稚心来说，她目前也只能拿这么一副态度来面对季宸宁。

之前心里那份杂乱的心绪只是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而已，事实上，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

“我正有这个打算。”沈曼云瞪了他一眼，“你能确保那个女人会劝阿宁好好休息？对他养伤起到作用？”

季宸宁虽然有些不乐意睡觉，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早已等了多时，躺在床上顿觉一阵困意和疲惫袭来，在确定程稚心就在房间里后，他缓缓地阖上了眼。

季北城离开医院后并没有先回公司，而是回了一趟家里，正好瞧见了在客厅里不断来回走动的沈曼云。

“能不能起到作用我不知道。”季北城摇了摇头，“但那孩子应该不会对宸宁不利的。”

见沈曼云还要反驳，他当即打断了对方:“你别黑白颠倒，车祸的事是你儿子自愿救人家的，而且我已经问过宋豊了，当时是宸宁说要上那女孩的车回家，藏在了人家车上，程小姐根本就不知道。”

沈曼云憋了半天没有反驳出来什么话，见季北城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色依旧沉着，只不过眼神已经和缓了不少。

她感激他救了她，却又对他的心意感到惶恐和不知所措，因此只能刻板而僵硬地保持住自己与他的距离，同时履行好自己照顾他的责任。

瞧见站在门口得竟是沈曼云，她有些吃惊，但立刻便记起了这位夫人对她的厌恶，一时之间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曼云也觉得有些尴尬，她不是个会主动低头的人，但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她还是把手里的保温壶交给了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床上的季宸宁，自己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重新关上门，沈曼云舒了一口气，眼神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为季宸宁终于肯好好休息而欣慰，另一方面却又心结于这份功劳来自程稚心。

但程稚心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她看了看手中的保温壶，明白这汤必须要趁热喝才行，于是立刻便开了灯。

整个病房里登时亮如白昼，躺在床上熟睡的人眼皮动了动之后便缓缓地睁开，待惺忪之色褪去后，男人才将目光投向了病房内唯一站着的人身上。

“现在最好先别睡了，”程稚心把保温壶放在餐桌上，“不然等会儿晚上就睡不着，而且该吃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睡了一个下午，季宸宁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程稚心见他脸上多了些神采，终于大发慈悲地升高床头，让他坐了起来。

“宋豊会带的，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也带了你的那一份。”宋豊向来注意细节，必定已经了解到程稚心是被派来照顾他的，晚餐肯定会多备上一份。

“我的那份就不用了。”程稚心摇了摇头，孟星河每天都会给她来送晚餐，今天她来照顾季宸宁这件事还没有跟他说过，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明，让他以后不用天天来看她了。

季宸宁闻言，眸子里的暖意散了些，他当然知道这是南城第一人民医院，也知道这里有谁，顿了下还是没忍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孟医生还没有下班？”

程稚心照着惯性回答了一声“没有”，之后才反应过来季宸宁是在套她的话，想要确定她这阵子晚上究竟是跟谁一起吃饭的。

“这青梅竹马对你可真是不错，还负责一日三餐？”季宸宁气的牙痒痒，他在这里养伤见不到程稚心一面，孟星河倒是得了空就往程稚心这里跑。

“没有，只不过我住院，他会给我送饭罢了。”程稚心摇了摇头，在她情绪消沉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孟星河照顾她。

季宸宁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他其实知道她那天跟孟星河一起去红顶吃饭的事，毕竟那天裴以川和季疏雨都不太正常，而他们提到红顶时的怪异行为也让他起了疑心，虽然当面没有问，但他事后可是去查了的。

现在没有说出来，不过是他知道季疏雨说的那些难听话罢了，既然是个会让她伤心的回忆，倒不如不提。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这种安静实在是让人有些尴尬，连季宸宁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有些僵硬不自然。

但一时之间这种状况似乎根本没办法改变。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宋豊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木质饭盒:“先生。”

季宸宁点点头，宋豊放下小桌打开饭盒，小心地把几样菜放在了他面前，随后转身对着程稚心说道:“程小姐也来吃一些吧，我准备了你的那份。”说罢他从饭盒中拿出了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了季宸宁。

程稚心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我有事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再吃。”

宋豊没有问是什么事情，等程稚心出去后迅速地附着在季宸宁耳边低声道:“先生，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追查到了那家4s店，这两天有一名员工从那里辞职，经过我的调查，正好就是保养车子的那名员工。”

季宸宁放下手中的筷子，眸中陡然露出一丝寒光:“按着这个人的资料给我追下去，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宋豊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怀疑这个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男人面无表情，声音仿佛带了冰碴子:“如果心里没鬼的话，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辞职？”

而且当时是刹车出了问题，车子是新买的，改装的是最顶级的配置，如果没人动手脚的话怎么可能会出事？

宋豊点头:“我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的。”

他眉间涌出一抹森寒之意，那晚季宸宁跟他说要坐程稚心的车回家时他没有半点异议，不曾想灾难就这么降临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全身血液都快冰冻了，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稳。而等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便铁定了心要揪出幕后黑手给主子出一口气。

与宋豊的想法不同，季宸宁如此迫不及待地追查凶手则是害怕对方再次朝程稚心下手。

他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如此狠辣，竟然下了死手。这一次是他替程稚心挡了死劫，那么下一次呢？

但真正令季宸宁疑惑的是，究竟是谁会对程稚心这么恨之入骨？

他是突如其来的想法要躲在程稚心的车上跟他一起回家，连宋豊也是临时知会了一声而已，因此对方这个手脚完全就是冲着程稚心来的，想要让她在开车的过程中车毁人亡。

“宋豊。”季宸宁眼睛中一道寒光突然闪过，像极了刀剑出鞘前的那一抹杀机，“这段时间先找人给我盯着祁菲和何氏那边。”

沈曼云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叹了口气，却不想惊醒了程稚心。

为怕季宸宁偷偷来取文件，她的神经一直是绷着的，稍稍有点响动就会被惊醒，却没想到睁眼见到的不是季宸宁，却是一个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到底还是不放心，天刚一擦黑，沈曼云便提拎着一个保温桶赶往了医院。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医院走廊里已经亮起了灯，但当沈曼云来到熟悉的病房前时，却发现里面竟然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谈判彻底以失败告终，讨价还价的过程中程稚心半点都不让步，不仅如此，她还把病床的遥控器给抢到了手中。

她心中略有疑惑，小心翼翼地拧开门，借着门口的光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

竟然真的睡了？

松了一口气的沈曼云目光四移，终于看见了歪在沙发上也睡着了的程稚心——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按着自己身旁的一叠文件，显然是害怕谁趁她熟睡时取走了。

“现在是下午，你应该睡一觉了。”程稚心建议了一句，同时走到窗户边上拉上了窗帘，病房里顿时一片幽暗。

季宸宁霎时觉得程稚心简直像是一个精确报时的机器人一般，刻板而呆滞，一点商量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