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没想到季宸宁会突然提起那句话，程稚心愣了下，开口还有些结巴:“恩……我记得，不过本身，也没什么好原谅的，你又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这话说得也是没错的，他们虽然关系僵硬又别扭，但确实季宸宁所做的只是一个男人追求心上人时该做的事而已，或许手段激烈了些，但说起“原谅”，她还真没那么资格。

就算要将以前的事情坦诚以告，也要有说话的机会才行吧。

这段时间还能软化一下程稚心对他的态度，也省的她以后得知真相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他倒并不因为程稚心因为他“可怜”才软化了态度而有什么不满，毕竟程稚心对他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比起之前面都见不到，现在使“苦肉计”起码能让人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这人一直在守着他，是不是说明那句承诺并不只是在危机状态下的安慰，而是她真的愿意遵守？

换做普通人，在那种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是非常可能休克的，甚至做完手术都没那么容易清醒过来。

可季宸宁偏偏是这么个例外。支撑他的便是晕倒前程稚心在他耳边承诺的那句话。

许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没什么逻辑，程稚心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那什么，以前的事便过去吧。”

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魂牵梦萦的人，如果不是手心里的那份温暖，季宸宁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下一刻他的心脏便像被泡进了温泉中，熨帖又安稳。

想来季宸宁也是觉得往日那些事做的过分了吧，看在对方挡了这一刀的份上便不计较了，只希望两人以后能正常相处。

她一直以来追求的也就这些而已。

听了这话，季宸宁哑然失笑。

他在混沌的梦中，咬着牙逼着自己同混沌斗争，好容易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苏醒过来。

“很快就会好的，”男人嘴角勾了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只要你能待在这儿，就算再重的伤也没什么。”

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季宸宁说话时其实很容易让人信服——如果不加后面一句的话:“不然就算医生来了，我总想着要找你，心神不宁的伤也没心情好了。”

程稚心微微一愣，随即双颊晕上了一团红云，一时语结:“胡说八道！”

“哪是胡说呢，伤员总是有些特权的，你若真要离开那我就每天去找你，你也知道这些医生可管不了我。”

季宸宁竟是摆明了要耍无赖了:“反正刀子我都替你挡了，为了见你，还怕这区区伤口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故意用十分委屈的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程稚心，直把后者看的满心愧疚，几乎要信了他这一套鬼话！

这人……

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在卖惨，可是这伤的确也是为了保护她而来的，而且程稚心很清楚季宸宁的性格，倘若她不答应，这人可能还真做得出不顾伤痛来找她这种事来。

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程稚心无奈地叹气妥协:“如果我答应这个要求，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

不等她话说完，季宸宁便猛然一喜，落在她腕子上的手掌直接落在了她的手上:“你答应……”

“你先别乱动了！”

程稚心几乎要怀疑季宸宁是不是被换了芯子了，这么喜形于色的人真的能管好季氏那么大的财团吗？她将人按回床上，叹了口气无力的道:“我先叫护士来帮你缝合伤口。”

这边算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了，季宸宁悄悄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在听到要给季宸宁的病房里加一张床的消息时，宋豊难得失态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反应，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这张床是加给谁的毋庸置疑，这回他是真的佩服起自家这位神通广大的主子来了。

之前费了这么大劲都没办法挽回芳心，结果这回“英雄救美”苦肉计那么一上，美人竟主动回到他身边了。

果然套路不怕老，祖宗传下来的才是最有用的啊！

半晌回过神来，他只能嘱咐了一句以为自家主子助攻:“这段时间让医生护士也少去打扰，多给他们两人相处的空间。”

程稚心自是不知道宋豊在后面做的手脚——或者说她直接没想到季宸宁会在病房里加了张陪护床！

美其名曰是省得她来回麻烦，毕竟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层楼，但不管知不知内情，这都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吧！

原本程稚心还想以不方便做借口拒绝，可季宸宁偏偏还让人在两张床之间设置了一个帘子，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让她顿时哑口无言，再找不出任何理由。

不知道是伤痛会让人格外脆弱还是距离拉近之后更容易发现人的隐藏性格，认识季宸宁这么久，程稚心直到现在才发现，季宸宁这人比她想象的要更小孩子气一些。

比如他早餐非常喜欢喝冰咖啡，医生认为这对胃不好，并且喝冰的对伤口恢复也不好，季宸宁就直接黑了脸，还是程稚心当着医生的面亲手给他冲了杯热咖啡，转头偷偷加了几个冰块塞给他这人才恢复脸色。

再比如说他的起床气也很严重，如果在睡觉的时候有医生或者护士来换药吵醒他的话，整个人浑身上下就裹着一股肃杀之气，吓得医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结果就是换药这事也落到了程稚心的身上。

奇怪的是，只有程稚心在他睡着的时候靠近他不会受到任何的打搅，依旧睡得香甜。

不过相处了短短时间，程稚心却发现自己的心防似乎在一点一点地被瓦解着。

原本在她的印象中，季宸宁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毫不在意别人感觉又十分无情的人。毕竟他曾经为了不让她离开，甚至用亲弟弟的性命作威胁的砝码。

然而现在看着面前闭着眼睛假寐的人，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洒下一片阴影，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多了几分柔和。

一时之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前对季宸宁的记忆是不是偏差太过了。

“程小姐，我们要帮季先生擦洗一下身子，否则他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换洗的话伤口会感染的。”

忽然响起的护士的声音打断了程稚心的思绪，她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神，点点头准备站起来，但一旁的季宸宁却先开了口:“我自己来就好。”

几人均是一愣，护士对上男人没什么表情的目光也有些窘迫:“也可以，不过最好要别人搭把手省的崩开伤口，还有背上……”

季宸宁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那先不用了，医生不说伤口结痂就能淋浴了。”

他眉宇间拒绝的神色过于明显，护士一时也不好再劝，幸而程稚心对这人的小孩子脾气已经习惯了，见状忙出声替护士解围:“你之前昏睡到现在已经两天没有清洁了，不说别的，对伤口愈合也不好，就让护士帮忙擦一下嘛。”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用了哄小孩子的口气对季宸宁说话，只是因为知道这人有轻微的洁癖，而且很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所以劝说的时候语气略温柔了些，说完对上护士的目光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语气好像是不太对劲。

与她的瞬间尴尬相比，季宸宁显然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脑中念头一转，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程稚心，一开口语气里更是满满的理所当然:“要么你来帮我擦吧？”

不想她手还没落到呼救铃上便被拦了下来，目光顺着腕子上的手指落到了它的主人身上，就见男人眼中竟是罕见的夹杂着脆弱的温情:“别叫医生来。”

“可是你的伤……”

他原本还想调侃几句，但又想到现在两人也只不过刚刚破冰，这时候把程稚心给惹恼了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便把到嘴边的话给压了下去。

只是季宸宁倒是自在了，程稚心却被对方带笑的眼睛看的窘迫，转开目光打破了沉默:“……既然你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那我就先走了。”

意识到程稚心的态度变化，季宸宁心中喜意更甚:“本来何昀越就是因为我才来对付你的，帮你挡这一刀也是正常。”

“别走——嘶——”

见程稚心要走，季宸宁瞬间顾不得自己的伤了，掀开被子翻身要下来，可失血过多力气不足，不仅没成功，反而还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蓝色的睡衣上瞬间渗出了深色的血迹。

程稚心被男人的声音拉住步子，一转头便看到他伤口裂开渗出血来，也顾不了什么气氛了，忙跑回去去摁他的伤口:“你干什么！自己的伤还没好就乱动，我去叫医生来！”

转瞬间心中便定下了一系列计划，季宸宁神色间更软了不少，语气也跟着带了些期期艾艾的意思:“只是……你还记得，我昏迷前你答应的话么？”

等他醒来，她就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