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娥又说:“不过他说了这么多，还是说不清楚那家砖厂究竟在什么地方，只大概知道砖厂在一个山坳里，周围没有房屋，也没有村庄。还说他们老板在过年前几天，给他们搬过去一个小型黑白电视，让他们看。也是那一次，糖糖爸爸在电视里看到正在接受采访的糖糖，才铆足了劲跑出来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搞清楚了。

说到后来的时候，王秀娥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那样的画面，真是想想都觉得揪心。

王秀娥看了看一旁的秦建华，见他依旧沉默，没有要表述的意思，她才继续说道:“哎，那帮天杀的王八蛋，把人关起来打骂，逼着人干活也就算了，还想欺负糖糖亲妈。可怜她一个想不开，跑进砖窑里给活活烧死了。刚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糖糖爸爸的眼泪不停的流，我看了都难受。”

“人民警察真是我们的好警察，如果不是因为有警察帮忙，可能糖糖这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大家唏嘘一阵，对警察的贴心和负责任，心里充满了感激。

小婴儿哭起来软萌软萌的，像小羊羔一般；长大了的小姑娘，哭的时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至于男娃，大多数男孩长大后就不怎么哭了，实在伤心时，才会悄悄抹一抹眼泪。

但是像沙兴旺这样，一个大老爷们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双手捂着脸嗷嗷哭的时候，简直少之又少。

那个年代，像是这样的小煤矿和黑砖窑，简直数不胜数。

哭完了，大家又开始纷纷询问，这么丧尽天良的砖厂，究竟在哪里。

王秀娥擦擦眼泪，摇头说:“他也不清楚。每次他们逃跑，被抓回来都要打个半死。那里的人已经不敢和人交流了，听到一丁点的动静就害怕，看到人就躲。糖糖爸爸说，大年三十那一天，他跑的又饿又累又冷，实在受不了了，才在路边的小树林里烤火取暖。没想到却被巡逻的警车撞到，开始他还以为，是抓他的人又来了，吓得赶紧就跑。好在来的人是警察，才让他能安全回来。”

正常一点的人他们或许不敢去骗，盯上的多半是那种智商伤残人士。当然，也不排除被他们骗去的正常人，说来也令人唏嘘，就算正常人，被人折磨了这么久，也要渐渐变得不正常。

警察是知道这些隐秘的，一来是抓捕的难度比较大，再来是那些伤残人士基本已经被打怕了，轻易不会相信警察，更加不敢说出自己的经历。

没有证据，没有人控告，就算警察也无能为力。

沙兴旺哭的人揪心，屋里的女人都跟着抹起了眼泪，至于男人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秦家人开始还担心，还会劝说两句，可是后来看他确实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出去找工作见世面，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临走前，秦喜凤几乎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悄悄塞给了小儿子，给他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要懂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委屈自己。

秦建军知道，妈妈是背着大哥大嫂给自己这些钱的。

他的眼眶发热，心里动容，没有全部拒绝，只抽走了两张大团结，就说够用了。剩下的，让秦喜凤重新收起来。

秦建华知道弟弟要出门打工去了，看看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就和王秀娥商量着，把结婚时买的两转一响里的其中一转拿去，送给了秦建军。

还给他说:“这是你嫂子同意了的，说给你路上看时间用。何况出门在外，兜里多装点富余钱总没错，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手表卖了，回来吧。不是大哥打击你，外面的钱没那么好挣，好好赖赖，照顾好自己最要紧。”

就这样，秦建军带着全家的期盼出门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年。

开始秦建军还三不五时的写信回来，遇上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会给村长家打过去电话，再由村长跑到秦家来叫人过去接电话。

可这都过年了，而且最近秦建军始终联系不上，难免让人心里多了想法。

有村里人就和王秀娥悄悄说了句:“你家小叔子这都一年了，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原本刚刚从屋内出来的秦喜凤，敏锐的捕捉到别人在念叨她家的小儿子时，心紧跟着就是一颤。

王秀娥猜到婆婆可能听见了，连忙稍稍拔高一点声音说道:“过年前我们还和建军通过电话的，他说最近很得领导器重，赚的工钱也比以前多了一点，想要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多赚一点钱，好攒够回家用的路费。”

这些话，自然是王秀娥瞎编的。

不过大家都相信了。

毕竟出远门最贵的就要数路费了。

别的不说，大家去一趟市里，一个人走一趟都得花费一块二毛钱，何况去更远的地方呢。

算下来，秦建军离家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去年年关一过，他连正月十五的元宵都没在家里吃，就急匆匆出门了，说什么外面的工作，只有刚过了年的时候好找，再磨蹭一段时间，恐怕要不好找工作的。

大家在知道了沙兴旺夫妻失踪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大都是唏嘘一阵，回去之后，少不了要和自己家的亲友表述一番，完了再告诫一顿，不管是小孩还是成人，不要轻易和陌生人说话，更加不能跟着陌生人去不熟悉的地方。

不然，沙兴旺一家，就可能是其他人的下场。

说起糖糖亲妈的事情，大家更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说来说去，不免有人想到了，村里那些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

现在国家的政策比以前好了，老百姓可以出去打工学手艺，还能做点小生意。

像是村里不少头脑活络的年轻人，早早就出门打工去了，这些人中，就有秦建华的弟弟秦建军。

究竟遇到了多么大的灾难，才让人义无反顾的跳进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宁愿被烧死都不出来。

她的话才说到这里，屋子里再次响起男人嗷嗷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