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兴旺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可能性。

果然，糖糖稍微顿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说道:“不是的。刚开始我是跟着村长一家的，后来你们总也不回来，村长就在村里找人收留我。我先是到了辛刚家，在春天的时候，才到的秦家。”

就连秋天的时候，玩梗老将玩遍全村无敌手的事情也说了。

糖糖一边说，还一边捂着嘴咯咯直笑。

几乎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好事，事无巨细的都给沙兴旺说了一遍。

毕竟父女连心，何况小家伙的心事未免也太好猜了。

笑容很淡，淡到稍纵即逝。

他第一次主动问糖糖:“糖糖，www.youxs.org，你就一直跟秦家人一起生活吗？”

竟是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

如果是那样的话，沙兴旺心里的自责多少也能减少一点。

没想到，刚刚还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糖糖，这会儿忽然不说话了。

沙兴旺的脑子虽然不如以前好使，却依旧能想到问题的关键:“为什么又从辛刚家到了秦家，是他们欺负你吗？”

“也没有。”糖糖支支吾吾的说，声音小小的，尽量模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让爸爸放宽心，“是因为他们家怀了一对双胞胎，计划生育不许一户人家里有这么多孩子，我才到的秦家。”

计划生育的事情，沙兴旺是知道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糖糖就太幸运，太幸福了。

糖糖说的似乎在理，毕竟自己家都有孩子了，哪里还乐意收养别人的孩子。

可是秦家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是两个儿子，计生办的人是不会允许他们轻易收养糖糖的。

村里像是秦家这样，生养两个男孩的不在少数。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像是有的地方，基层的领导干部会严格执行上面的规定。

但是这种事情执行起来，总不好掌握尺度，闹得鸡飞狗跳的场面也不在少数。

像是秦家庄附近，计生办的人管的就稍微宽松一点。

比如秦家先后生养了秦朝和秦国，计生办的人只是过来警告了两次，并没有追着秦家人缴纳处罚金。

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想多生几个孩子，想生儿子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超生的不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但是你都有了两个儿子，还要再在自家的户口本上，写上第三个孩子的名字，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所以计生办的人过来和秦家人说起这些事情，讲起了自家工作展开的为难程度时，秦建华等人也挺同情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主动的卖掉他和王秀娥结婚时买的自行车，只是为了给糖糖缴纳超生处罚金。

糖糖把这些事情给沙兴旺说的时候，沙兴旺良久没有回应。

人家不仅收养了自己的女儿，在女儿最难的时候给了她容身的地方，还对糖糖这么好，亲生的也不过如此。

终于，他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糖糖，你名字怎么想写在了秦家的户口本上，就是他们的女儿了，以后好好报答他们。”

“嗯，糖糖会的！”糖糖回答的无比干脆，还说，“爸爸，我也会好好照顾你，报答你的！现在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以后咱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沙兴旺牵动了一下嘴角，把糖糖搂在怀里时，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他还能和糖糖好好生活在一起吗?

有过那场炼狱一般的经历，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还好，秦家多虑了。

天亮之前，沙兴旺一直和糖糖在屋内说话。

父女二人一低一高一平静一激动的声音，时不时从屋内传来。

堂屋里沉默嗑瓜子吃花生的母子三人，时不时地能听到糖糖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偶尔也能听清楚一两句，听到糖糖说的最多的，还是秦家对她的好。

三个人虽然没说话，可是心里酸酸的。

王秀娥吸了吸鼻涕，低头轻轻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

秦朝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颗花生剥了十分钟也没剥开。

秦国潇洒的用力一扭头，拼命的眨眼睛，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没话找话的说了句:“妈，中午吃什么。”

大过年的，能吃什么？

王秀娥这会儿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复杂的心情，说:“吃更年饺子，羊肉馅的，还有糕卷。”

大年初一这天中午，秦家庄附近吃的东西都差不多。

比如更年饺子是一定要有的，就算没有肉的，也要吃素饺子。

至于糕卷也是一定要有的，和年糕一样，寓意着年年高升，只为了博个好彩头。

糕卷的做法比较简单，www.youxs.org，放蒸锅里蒸制四十分钟，再加白糖拌匀。

另外拿一个碗，放点温水和生鸡蛋，配上早先预留下来的酵母，加面粉揉成面团，放到温暖处发酵到两倍大，差不多就好了。

在没有酵母粉的那个年代，大家通常把一块小面团揉好之后，放在温暖的地方，多放两天，差不多就能发酵当酵母用。

发酵好的面团揪出来合适的剂子，擀成长条，包上之前蒸好的糯米和红枣，遇上手巧的家庭主妇，还能做出漂亮的花样。

再上锅蒸制二十五分钟，差不多就好了。

蒸制好的糕卷有一股浓郁的甜香气息，尤其在烤制过后，外焦里嫩的甜香更加惹人垂涎。

之前糖糖问过，过年的时候家里做不做糕卷，她看到别人家都在做。

王秀娥就知道她这是想吃了，今年特地多做了一些糕卷哄糖糖开心。

说的严重点，那时候有不少人家，为了躲避计生办的人，躲到深山老林里生孩子，或者悄悄生了孩子之后，把孩子的户头办在家里其他未育亲戚的户口下面，都是常有的事。

当然，也有人顶不住压力，会乖乖缴纳处罚金。

当初糖糖亲妈生下糖糖之后，村里也有不少人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追生儿子。

当时的政策是一户只许生养一个孩子。

糖糖搂着沙兴旺叽叽喳喳的说话。

不过介于多少年来，大家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所以还有一条规定。

就是农村户口，而且头胎是女儿的，政策可以允许再生一次二胎。

如果达不到这两个条件，计生办的人可是会见天过来追收处罚金的。

不光觉得梗老将的事情好笑，主要觉得沙兴旺在身边听自己念叨这些事情，她就觉得特别开心，开心到总想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听糖糖说了很多很多的开心事，沙兴旺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来一点，这是他自从走失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