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机瞧得心惊。

金雕本就是狐狸的天敌，他也来不及猜测她是不是吓得不敢动，眼见着就避无可避，他抬手挡在了琉璃的头顶上。

那张脸无论是从前假模假式的悲天悯人，还是现在的温润澄静，都美得没有一丝缺陷。

而此刻那双清澈无澜的眼眸也正望着她，眼波熠熠。

琉璃侧目望向无机。

那金雕来势汹汹，而反观琉璃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琉璃撇开眸，不再看他：“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的声音出奇的淡然，仿佛置身事外。

而与此同时那尖锐的鹰爪也刺入他的手背。

从前院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琉璃却抬头向上看，只见暗光闪过，一双金光闪闪的鹰爪便朝她心口抓来。

只要被那尖锐的鹰爪稍稍抓破，便会在瞬间开膛破肚。

殷红的血从爪间渗出。

那嵌入手背的爪子就像扯开了他心中被封印许久的脾气，右眼在这一瞬变得血红，唇角也撩起一抹肆虐的笑。

但见他手掌一张，那坚不可摧的鹰爪当即就被崩裂。

“轰——”

她脑中一片空茫，究竟是应该先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还是先捏碎他的心脏？

又或者是跟他讨一个答案。

“想不想堂堂谛空法师竟然变成了缩头乌龟，藏在别人小和尚的身体里，呵，真是可笑。”

琉璃一笑，这懒洋洋的笑声中满是讥讽：“想也难怪，净莲寺都成了一片废墟，你又何颜面行走在世间。”

这话像是激怒了他，他右眼的血色更浓：“你说什么？”

怎么？

难道他竟不知道？

琉璃挑眉，眼睛亮了亮，紧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净莲寺没了。”www.)

他似有一刹的怔愣。

然而就是这一刹却让琉璃脸上露出了冰雪初融般的笑：“你竟真的不知道？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只见数道亮光如银环般飞旋袭来。

那些光碰到林间的树也依然畅行无阻，只是那些树在这些光圈过后竟一棵棵断成两截，然后散成焦灰。

瞧这手法，当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玄门大宗。

琉璃斜睨了无机一眼，叹道：“你说，那些人总不会觉得，被斩断九尾的妖狐是泥塑的吧，随随便便什么东西就可以将我捉去炼丹？”

可无机却如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眼瞧着几道银光就要触到他的头和身子，琉璃一皱眉，拂袖一挥，那几道银光便被反弹了回去。

没再管那胡乱飞舞的光环，她抬手在无机肩上点了点。

“和尚，别装模作样！”

对方依然一动不动，活似失了魂魄的躯壳。

忽然，一片黑色的雾气如海浪一般卷来，黑雾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不仅树木变成焦土，就连她的小院也在那团雾气里坍塌成一堆碎石沙砾。

“姐姐，快走！”

碧色的烟云飘飘落地幻成人形，满身魔气的碧楼有些狼狈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极少见他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琉璃也有些诧异：“怎么回事，连魔族都出动了？”

“现下不好说，咱们先去清雩山中暂避之后再做计议。”

碧楼望着琉璃，眼中竟带着恳求。

虽不知道清雩山外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能让碧楼这般失魂落魄，必定不会是小事。

她点了头，侧脸看了眼无机，长袖一卷，竟是也将他一同打包带走了。

无机觉得自己现在正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雾中。

看不见，也听不见。

无论他走在哪，四面八方都是浓重的白雾，甚至一伸手的距离，连自己的五指都瞧不见。

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团白雾中的？

他不知道。

脑中虽是一片混沌，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雾海，若不然，他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左右既然都瞧不见，那么便不看了。

无机闭上了眼睛。

闭上双眼的这一刻，仿佛避开了所有的干扰，他只觉心中意外的平静。

盘膝端坐好，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白茫茫的一片中，似有一点红光闪烁。

他起身循着那点红光走去，不多时便来到那红光面前。

竟是一朵黑色的莲花。

而那闪烁的红光是莲心。

低下头凑近了仔细再瞧，他发现那莲心此刻正汩汩跳动着，像要将这红色送入花瓣中，而那花瓣也同样想将那死寂一般的黑色送入莲心。

两种力量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服软。

瞧着，瞧着，他像是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瞧这两个颜色究竟最后是谁胜了。

“你猜，它们究竟谁会赢？”

忽然空寂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却有些冷。

无机稍稍一愣，脑中忽然出现一片红莲，还有那个绯红色的身影。

他看向那同样红艳艳的莲心，不假思索道：“莲心。”

“哦，为何？”

他眼中漾起浅浅的笑：“因为是红色的。”

空寂中没有在传来任何回应，偌大的雾海中似又只有他一个人。

忽然心口处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

无机诧异地垂眸，伸手将衣襟拉开。

上面，琉璃画的那朵莲花此刻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琉璃曾在心中计划过无数次，见着他之后该如何。

可现在真的见着了，所有曾经的那些计划竟全都不记得了。

金雕凄厉厉的一声长啸，扑扇着羽翅便要逃，可任它如何挣扎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绑住了双爪，怎么都飞不开他手三寸。

无机并没去管那挣扎的金雕，而是垂眼看向自己身前的人。

血色暗沉，压着天地间最后那片光亮，整个莲花池浸染出让阴郁的颜色。

“琉璃，好久不见。”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现在却完完全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和颜悦色的好脾气和尚，而是视世间所有生灵都如蝼蚁的上神。

琉璃目光微闪，也不着急，盯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缓缓道：“和尚果然是慈悲心肠，你难道真就不怕将我放出去了，玄海四洲又会变成白骨荒野？”

无机没有回答，但只对着她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