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吉甫道：“不仅如此，我们华夏族之‘华’，便是取自华胥氏。说起华胥氏，算是所有华夏人之‘始祖母’也。”

“愿闻其典故。”

部下经验丰富，方兴倒也清闲，于是兮吉甫拉来秦人的向导，开始一同构思下一步的行军布阵。

“那是何地？”兮吉甫指着远处一块平原，对向导道。

通过昨日于各个角度的测量数据，对四方之位有明晰记录，今日便可将陇右地理绘制成图。

方兴道：“泮宫求学之时，便听过华胥氏典故，王畿东面之西岳华山，便是以华胥氏命名。”

兮吉甫道：“邽戎？是否就是上古妫姓之戎，炎帝幼女娃氏之后？”

向导道：“正是，秦人世代居于此，倒也听闻如此传说。”

兮吉甫道：“华胥氏之年，早于三皇五帝，乃上古之风姓人，传说她蛇身人首，因在野外踩巨人足迹，意有所动，忽然红光大现，绕身不散，因而妊娠怀孕。

“伏羲、女娲？”方兴若有所思。

兮吉甫对方兴道：“正是，前日周王师经过的陈仓故地，乃华胥氏之出生之地；而今日陇右之邽地，便是华胥氏诞下伏羲、女娲之处。”

“华胥氏由陈仓西迁于邽地，怀胎长达十二载，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乃太昊伏羲，女儿便是女娲。”

方兴道：“我听闻，伏羲氏、女娲氏亦为风姓，莫不是从母之姓？”

兮吉甫笑道：“问得好！世人仅知伏羲、女娲之母，未知其生父，有人云其父乃上古燧人氏，怕是不确。而伏羲、女娲从母之姓，这是因为五帝以前，皆为母系氏族故也。”

兮吉甫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此地便是华夏发源之故地邽，亦是当年伏羲氏和女娲氏的降生地。”

方兴一点即通，拍手道：“莫非就是从伏羲氏开始？”

“正是！”兮吉甫道，“母系氏族称姓，父系氏族则称氏。继伏羲氏后，女娲氏、神农氏并称三皇。此时农耕始现，母系之族外婚难以为继，遂伏羲氏改为对偶婚，从而父系氏族大行其道。”

方兴道：“我听闻，伏羲、女娲是以兄妹之亲而结为夫妇，此即为对偶婚？”

兮吉甫道：“对偶婚者，一夫一妻也。华胥氏仙逝后，洪水滔天，大水从天而降，民众消亡。只剩下伏羲、女娲兄妹二人，为了人类不绝，兄妹便商议结为夫妻。

“然此事羞耻，便把人类之命运托付给上天，决定占卜以决。二人各自点起篝火，发大愿心，道：‘若上天不绝人迹，使我兄妹结为夫妻，便让两堆篝火之烟合为一股。

“果然，两股浓云升天之后，纠缠在一起，二人便顺应天意，结为夫妇。他们便在邽地孕育后代，后人们为纪念这场从天而降之大水，亦把此地称为‘天水’。”

方兴：“那这伏羲、女娲所生的，莫不是炎帝、黄帝之父少典？”

兮吉甫道：“此乃传说也，伏羲、女娲之世代，距炎、黄二帝少说也有数千年，只是后人附会，谬传而已。”

方兴若有所思：“三皇、五帝，向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兮吉甫道：“故而，夏、商、周三代修史，皆从尧、舜为信史之始，不记载三皇五帝。”

方兴疑道：“可太庙之守藏室，不是还有《三坟》、《五典》之传？”

兮吉甫摇头道：“五帝之说多有分歧，三皇之说，更是各执一词——燧人氏、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炎、黄，甚至蜀人中还有盘瓠为三皇之传言。”

方兴道：“依兮兄之见，其中可有确者？”

兮吉甫道：“众说之中，唯有伏羲为公认无歧，位尊三皇之首。”

“不知伏羲有何不朽功业？”

兮吉甫道：“伏羲尊号为太昊，他有神圣之德，团结统一华夏各部，定都于陈地，封禅泰山。乃三皇之首，百王之先。

“伏羲氏取蟒蛇之身，鳄鱼之头，雄鹿之角，猛虎之眼，红鲤之鳞，巨蜥之腿，苍鹰之爪，白鲨之尾，长须鲸之须，创立龙之族徽，此后，华夏人便以龙之传人自居。

“伏羲模仿蜘蛛制网，教民渔猎；创立结绳记事，教民以文；制定对偶嫁娶，教民以聘；以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居所官职为氏，教民以宗族之法。

“而伏羲氏最恢宏之伟业，便是作先天术——仰观天地之乾坤、水火之坎离、风雷之巽震、山泽之艮兑，分阴阳之爻，而作八种天垂之象。因生地为邽，故名曰八卦。”

方兴道：“伏羲氏定都于关外之陈地，邽地便成了西戎之聚居地？”

兮吉甫道：“伏羲氏东迁后，此地为女娲氏所有。后魁隗氏从南面北迁，到达陈仓，灭亡女娲氏，占据关中之地，曾帝号为‘炎’。此后魁隗氏衰微，此地逐渐沦不毛之地。

“后经尧、舜、夏、商，不断有罪人、叛党被流放至陇右，便同此地之戎狄杂居融合，直到为一支妫姓之戎所同化，便以邽地为营，称为邽戎。”

方兴：“妫姓，莫不是虞舜后代？”

兮吉甫道：“正是如此。”

接着，兮吉甫转身问秦人向导：“时至今日，不知西戎诸部共有多少分支？”

向导屈指数道：“势力最强者有四——邽戎、冀戎、狄戎、?戎，部落皆有数万之众。此外还有诸多小部落，如姜戎、义渠戎、乌氏戎、大荔戎等，人口较少，附庸在四大戎部之下。”

兮吉甫道：“那么，如今驻扎邽地的便是邽戎？”

向导道：“西戎乃是部落之联盟，邽、冀、狄、?四大戎部的头目会轮番推举一人为渠帅，山下之戎人，便是他们渠帅所在。”

兮吉甫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暗记于胸。

很快便至午后，土方氏前来向方兴汇报，地图已绘制完成。

方兴、兮吉甫览毕，果然将陇右地势、险要尽标注妥当，称赞不已，便率部下山，准备向召公虎汇报。

方兴道：“那到后来，是如何演变成父系氏族，初生婴孩皆随父姓？”

兮吉甫微微一笑，朝邽地方向努了下嘴，道：“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母系氏族？此话怎讲？”方兴对此十分感兴趣。

兮吉甫道：“上古之事，因无文字记载，故而只得口口相传，失真者多。然兮甲乃蜀地之人，蜀中至今仍有不少母系部落，以此反推华夏之初，想必亦是如此。

次日一早，测绘小队便开始了新一日的艰苦作业。

“所谓母系，即上古部落皆以母为尊，古人知同族而婚，其后不繁。因此，部族内成年女性便会同外族交会，妊娠之后，便归本族。因此初生之婴孩只知其母姓，而未之其父。”

方兴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古八姓如姬、姜者，皆为‘女’旁，乃是此故。”

兮吉甫道：“正是，故而伏羲、女娲皆姓华胥氏之风姓。”

方兴极目望去，那是陇右腹地的一块平原，位于西戎诸部落阵营的身后。那平原上有许多灰点，看着像是西戎的聚居区，又有不少牛群、羊群在放牧。

向导道：“此乃邽戎之地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