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灸一步三回头，万般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到了曹府，小丫头驾轻就熟的就往后院走去。一路上遇到下人都主动和别人打招呼。

丁灸眼神一笑，就知道这招对小十最管用。不等她吩咐，赶忙跑到自己桌边拿上早已包好的早饭，放进了医箱的最上层。

一边放还不忘一边嘱咐“到了府里再吃，路上灰大。”

“真哒？！”丁玲听到有烙饼，步子明显变慢了。

樊阿见丁灸仍旧在门口望着已经远去的小师妹，不禁笑道“好了，别心里不平衡了。小师妹是女孩子，妇科方面天生比我们男人有优势。以后有的是出诊的机会，快回来帮我理药材，师傅在里面等急了！”

丁玲认真的听了师兄的话，点头道“嗯，师兄放心，我知道了！”

师傅华佗收的这两个关门弟子，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就连樊阿和吴普两个师兄，都对他们爱护有加。

刚来到后院前厅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丁玲一个健步，跳过门槛，大声道“苒姐姐，小五姐，我来啦！”

这一年中多半的时间还是忙于各地奔走，查找疑难杂症。或是寻访同道中人，相互探讨病情。

丁灸和丁玲的日常教授暂时由两个徒弟负责，华佗则定期考察，等基础扎实后再亲自讲学。

进门一看，只见主位上丁夫人正拉着张苒一起坐着，说着贴心话。下首依次坐着曹婉和丁舞，两人面前摆着早点，似乎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不时发出欢快的声音。

丁玲这一亮相，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丁夫人首先开口道“是我们家的女神医来喽，快到姑姑身边来。”

华佗如今在四季集团的财力支持下，越来越多的时间是在搜集典籍，研究病理，带带徒弟，为将来做准备。

丁夫人亲自拉了卞夫人坐在自己身边。如今丁夫人早就一改以往在府中独善其身，不和她人联络的性子。不但丈夫敬重，后院的其他女人也都对她这个大妇心服口服。

“今儿怎么想到过来，早饭吃了没？”

卞夫人恭敬道“姐姐关爱，已然吃好了。刚送了丕儿去学堂，就想着来看看侄媳妇。”

曹婉等人多过来给卞夫人见礼，张苒原本也想着起身，被卞夫人给劝住。

“就快临盆了，可别闪了累着！好好歇着才行！”卞夫人急忙劝阻道。

张苒倒也没有坚持，只是扶着腰，颇为吃力的说道“哪有这么金贵。小十每天都来府里帮我诊脉，华大夫也说了，适当的动动有好处，也不能老是坐着。”

华佗的名头如今很香，但即便如此，丁夫人和卞夫人还是潜意识里认为女人怀孕就不能太劳累。

见张苒精神颇佳，卞夫人说道“看着精神不错，苒儿向来身子骨也算硬朗，这一胎必定稳妥。”

丁玲这会儿正帮张苒在揉小腿，闻言插嘴道“师傅也说苒姐姐这胎应该没问题的。有师傅和阿昕哥哥的经验，一准没错！”

丁夫人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笑道“华大夫乃是神医，自然没的说。只是可惜男女有别，不能让华大夫亲自给苒儿看诊。”

说完丁夫人才发现有些不妥，亲昵的捏了捏丁玲的小脸儿，说道“不是说咱们小十不行哦，只是相比起华大夫。。。”

丁玲自然明白丁夫人的意思，再说了哪里会吃自己师傅的醋。

“阿玲还在学习中，自然还比不上师傅的，夫人也没说错呀”

如此懂事的孩子，自然惹得两位夫人喜爱。

卞夫人道“苒儿这胎的杜子格外显怀，算算时间也就快要生了吧。”

“已经九个月了，按理这个月底前就该要生。”说道此处，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昂儿出征在外，一走几个月的没消息。这阿瞒不思让人唤他回来，现在自己人也不在府里，就留下我们一众妇人在家。”

其实府里除了张苒，还有一个曹操的妾氏环夫人也是身怀六甲。结果一个两个的丈夫都不在身边，都要她这个大妇兼婆婆去费心费力，丁夫人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苒儿眼看就要生了，丈夫却不在身边。。。昨个儿亲家母来了，我都没脸给人家解释。你说哪有这样做丈夫和公公的！”

丁夫人的怨念由来已久。在她心中，天大地大都打大不过这将要出世的亲孙子去！

当初说好了，儿子曹昂走三四个月就能回来，现在呢？！

估计曹操也是预料到了在家会会很难过，所以才早早的溜去了洛阳。

卞夫人这次也站在了丁夫人这边。同为女人，谁不想自己分娩的时候，丈夫能在身边。

她自己虽然已经成功生育了三个儿子，但每次分娩时的凶险仍然记忆犹新。

张苒在一旁见自己婆婆和小妈在一起声讨公公和丈夫的不是，也只是无奈的和丁玲相视一笑。丁玲还耸了耸肩，表示“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母亲，父亲和子脩都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出征在外，分身乏术也是没办法的事。媳妇儿不觉的委屈。”

虽然张苒这么说，但是丁夫人仍然是不愿罢休。

“傻丫头，你啊，就是太迁就子脩了。我们做女人的，一辈子最凶险的事就是生孩子，除非万不得以，丈夫怎能不陪着，否则还要他们何用！”

嚯！丁夫人霸气的语气，直惊得众小辈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住颤抖。

“我已经派人快马去给阿瞒和子脩送信了。哦对了，还有阿昕这孩子！”丁夫人这才想到还有一个自家侄子也浪在外面没回来。

这个侄子更好！连提亲都是她出面张罗的，事后连个面都没露。丁夫人心里不免自嘲道：自己这一家子男人都是游魂野鬼么，就这么不着家？！

曹婉和丁舞见丁夫人提到丁昕，立马缩起身子，加装不存在。

尤其是曹婉，当初偷偷带着曹媛出走，回来后被丁夫人好一顿收拾。禁足期到现在都还没过期，只能在府邸范围内活动。

要是丁夫人没禁着别人来看望她，估计这段日子下来已经要疯了。

也许是心有灵犀，曹婉刚想装死，就和那边的丁夫人的眼神撞上了。

“完蛋！”曹婉小眉毛一皱，就知道自己又要被数落了。

果然，丁夫人再一次拎出曹婉就是一顿花式吊打批评。作为被批评的这个，曹婉只能默默忍受着母亲对自己的“攻击”。

“哎，练话术都不待改变的。。。我都已经会背了。。。”曹婉无语到。

就在丁夫人准备开始二轮打击，曹婉想着怎么逃命之际。突然，身旁传来二轮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哎。。。额。。。啊。。。”

“苒姐姐，你怎么了？！”丁玲一阵紧张。只见张苒脸上冷汗直流，双手捂着肚子，表情异常难受。

这里的动静立马惊动了众人。卞夫人毕竟有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张苒可能是要生了。

“姐姐，苒儿看样子可能是要生了，赶紧找人预备分娩的东西才是。”

被卞夫人一提醒，丁夫人这才缓过神来。

“对对对，赶紧准备。小十，你陪着苒儿。婉儿，你立刻去吩咐下人准备。”

一时间，整个曹府都动了起来。随着张苒即将分娩的消息传出，陈留城内也是人流涌动。

先是张邈夫妇第一时间赶到，然后曹氏在陈留的亲属都派人来到曹府。荀倩也陪着母亲一起来到。就连身怀六甲的环夫人都想要让人扶着亲自过来，还是卞夫人出面劝了一通这才作罢。

丁玲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医馆通知师傅。等华佗来到时，张苒已经被抬进来了产房，早以准备就绪的稳婆正忙碌着指挥下人准备热水等物。

丁夫人由卞夫人陪着，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着。丁玲被华佗也派了进去打下手，并不时将情况传递出来。

压抑的庭院内只听到张苒痛苦的喊叫声不时传来，众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曹婉这些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女孩子，有的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相互扶持着才没有摔倒。

这个时候她才相信当初丁昕说过的话：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即使我提前做了再多的准备，也不能完全就确保安全分娩。

那时候她们还笑话丁昕一个大男人去管女人的隐秘之事，现在想想，丁昕哪里是爱多管闲事，这是在为她们的性命着想啊。

或许是老天爷故意刁难，张苒的分娩似乎不太顺利。阵痛和喊声已经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里面仍然没有传来好消息。

丁夫人已是坐立难安，直接站到了华佗身边，询问华佗意见。

华佗虽是名医，但碍于世俗，不能直接见到患者他也是无计可施。他只能一次次的吩咐丁玲按他的方式试试，但每一次丁玲退出来的时候又会带来新的问题。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被难到了，还是被里面张苒的情形给吓着了，浑身汗如雨下，简直像被人从河里捞起来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场的人心里都不免生出了些不好的念头。

尤以张苒的母亲最甚，要不是被人搀扶着，这会儿已经瘫坐在地上了，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卞夫人更是自告奋勇的进去产房去查看情形，但似乎作用不大。

荀倩见一院子的女人都在干着急，唯一能救人的大夫却只能呆在外面，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荀倩放开母亲的手臂，径直来到丁夫人和华佗面前，义正言辞的劝说道“夫人，现在不是认死理的时候。苒姐姐和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我看还是让华神医直接进去，亲自救治吧。”

面对诧异的华佗，荀倩先是行了一个正式的礼数，低头道“华神医德高望重，人所共知。值此艰难时刻，还望华神医能摒弃世俗偏见，救人于危难之间才显医者本色。”说完，荀倩对着华佗又是一礼。

荀倩的话让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华佗粘着胡子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停顿。以丁夫人为首的众多女眷都被荀倩大胆的建议给惊住了。

荀夫人见女儿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心里又担心又欣慰。她默默走到女儿身旁，扶着女儿的手臂，轻轻抚摸，反过来在安抚自己的女儿。

丁夫人正在思路发懵之际，卞夫人撩起门帘探出头来。见众人都一声不吭的盯着荀倩，她也不明就里，只能大声道“姐姐，苒儿情况危险，还是早做决断为好啊！否则夫君和子脩回来了，我们怎么向他们交待啊！”

卞夫人的话彻底惊醒了丁夫人。是啊，现在哪里顾忌什么男女大防的时候。且不说华佗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就是为了丈夫、儿子，她也不能让媳妇儿出一点点纰漏。

想到此，丁夫人转到华佗面前，郑重其事的行礼道“华神医，苒儿如今的情形只能求您亲自是以援手了。只要能保住我媳妇儿的性命，其他的事小妇人我一力承担！”

不光丁夫人行礼，一旁的曹婉，丁舞，丁玲，甚至是小曹媛也有样学样的对华佗行礼。

看着齐齐矮了半截的众人，华佗心中感慨。最后他还是对着荀倩说道“想不到我行了半辈子都医，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看的透彻。真是不该啊。。。”

说罢，华佗起身对丁夫人拱手道“夫人严重了，医者仁心。我一定拼劲全力！”

说完，华佗带着医箱径直向产房走去，丁玲赶忙小碎步的跟了上去。

果然，华佗刚一惊屋，里面就传来一阵惊呼声。不一会儿，几个妇人一起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面露难色的对丁夫人说道“妇人，刚才那个男。。。大夫进去了，说是不需要太多人在，就让我们出来了，您看这。。。”

既然已经全权拜托了华佗，丁夫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

“既然是华神医让你们出来的，你们就先在一旁候着吧，等华神医的吩咐即可。”

几人不敢有丝毫的违背，赶忙一揖就躲到了一旁。只不过心里对让男人进产房，还是多少有些嘀咕。

下人还在继续向屋里送着热水和干净的布料。这会儿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听到张苒的叫声，众人的神经绷的更紧了。

就在众人快坐不住的时候，只听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嘶叫声。

“啊”

张氏听到女儿的惨叫声，差点晕倒在地。

就此此时，一声响亮的哭喊声传来。

“哇啊哇啊哇啊”

院中诸人先是一个愣神，然后齐齐发出欢呼声。

“终于生了，太好了！”

“老天保佑！”

“终于是生了，天呐”

这一生婴儿的哭声仿佛是沙漠间最美味的甘露，让口干舌燥的众人如饮甘泉，口舌生津。

不一会，卞夫人怀抱一个小小的被单出现在众人面前，丁夫人和张氏同时跑了上去。

卞夫人笑道“恭喜二位姐姐，是个女儿，白白净净的，可好看了。”

丁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看着还面带血迹的小萝卜头，已然是笑的合不拢嘴。

“好好好，女儿好！快让奶奶看看我们的小宝贝！”

另一边张氏听到是一个外孙女，面上出现了一瞬间可惜的情色，不过很快就带了过去。她更担心女儿的安危，急忙追问道“苒儿怎么样了？”

“苒儿刚生完，还在里面整理。”

刚说完，就听到里间又传来了一声闷哼，旋即另一个婴儿的哭声传了出来。

嗯？！怎么还有一个哭声？

卞夫人亦是一脸疑惑，她转身再次回到屋里。先是一声惊叹声，稀稀落落的声音过后，卞夫人又一次走了出来。这次手里同样也抱着一个小东西。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是双胎，还是龙凤胎！这次是男孩儿！”

“呀！”

丁、张两位夫人同时惊呼出声来。尤其是张氏，更是急不可耐的冲了过去，赶忙将卞夫人手里的小人儿抱在怀里。

“好好好，长得和子脩还真像！姐姐，你说是不是？”张氏抱着孩子伸到丁夫人面前。两个小人儿凑到一起，都是眼睛未开的样子。做姐姐的已经安安稳稳的睡在祖母怀里，弟弟显得瘦小些。似乎是感受到了外面众人的注视，一幅紧锁眉头的模样。

院子里的众人也先后来向丁夫人和张氏道喜。

龙凤胎，这可是难得的吉祥如意之兆。张苒不但一次性儿女双全，更是一举奠定了她在曹家的地位。

不怪张氏在听到还有一个男孩儿的时候会格外激动。这是曹操的长孙，曹氏第三代的第一人，将来的意义非同小可。

曹婉和荀倩联袂而至，凑到跟前看了眼小侄女和小侄子。

“长得可真丑。。。”曹媛撅着嘴说道。

母亲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比这还丑呢，等过段时间就长开了。”

倒是曹婉和荀倩只看了一眼，就追问道“苒姐姐怎么样了？”这话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屋内。

等了许久，华佗才在丁玲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两位夫人第一时间都围了上去。

“幸不辱命，少夫人性命无忧，两个孩子也很健康。”

华佗刚一说完，两位夫人连忙向他表示感激。

“华神医，这次苒儿能平安涉险，诞下灵儿，多亏了神医。”

张氏更是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多谢华神医，多谢华神医。”

华佗神情淡然，颇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一旁的丁玲也面带忧容。

荀倩聪慧过人，一眼就看出二人似有难言之隐，只是碍于场面不能多言。

“难道是苒姐姐有什么。。。”荀倩不免担忧起来，不过先前华佗明说了张苒没有性命之忧，她也不急于现在就掀开去追问。

随后的几天，陈留陷入了巨大的庆祝活动中去。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曹州牧长媳平安生产，喜得龙凤胎的消息，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传播出去。

以四季集团为首的商家开始了新一轮对外的促销活动，又一次给曹操治下的百姓送去了实惠。

同时，一匹快马正离开陈留，急速向西面而去。

没一会儿，连卞夫人都不请自来的到了张苒这屋里。

“就知道姐姐定会在苒儿这边，我也过来凑个热闹。”卞夫人笑道。

丁玲没想到丁夫人一大早就会出现在张苒屋里，立马收起了跳脱的性子。乖宝宝一般的行礼道“丁玲见过夫人。”

曹婉早一步过来拉住小十的手，笑道“好啦好啦，知道你礼数最全。快来吃早饭，给你留了豆浆，还有枣糕呢，嫂子说你爱吃呢。”

丁玲一大早就准备从医馆出发前往曹府。丁灸在她身后替她拎着医箱，嘱咐道“路上慢点，早饭要带一份不，今天早上樊阿师兄做了烙饼，可好吃了。”

拉着丁玲来到丁夫人身边，丁夫人双手拍了拍她的小脸儿，笑道“也不知道当初阿昕是怎么遇到的你们，这一个个都长的那么惹人疼，已然是个小美人胚子了。”

下首的丁舞自不必多说，如今“舞神”之名早已经名扬关中、兖、徐等地。在陈留，那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是有曹操和丁昕这两尊大神挡在前面，早就有人要忍不住下手了。

丁玲被丁夫人一通夸赞，脸颊飞速的红润起来。几人有说有笑，场面更加热络。

丁玲笑吟吟道“知道啦九哥，阿苒姐姐还给我准备了豆浆呢。”

一路送到医馆门口，已经在指挥学徒下人打扫医馆的樊阿看到两个小东西，也凑了上来，说道“小师妹，今天去曹府记得要给少夫人多揉揉小腿。已经快临产了，她腿上的水肿还是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