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女孩的声音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愉悦。

“恭喜。”陆清臣嗓音淡缓，“早些回去吧。”

又顿了下，她说：“陆先生再见。”

说完，她准备挂电话时，听筒里却传来低磁的男嗓，“沈小姐心里装的人挺多。”

陆清臣不说话，她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不由得生出些紧张，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如果让陆先生为难了，那就算了。”

把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刮去耳后，沈奴不知为何，想多说两句：“奶奶这两天就能出院了，岳主任说她恢复得很好，虽然不能根治，但以后可以正常生活。”

最初找上他，是为了庄严，后来为了奶奶，现在，又为了冯明瑞。

夜风有些凉，沈奴抱住手臂，靠在路边的一盏灯杆上，“他们都是因为我才受到连累，我若是置之不理，未免太没良心。”

……

“还在外面？”

陆清臣也不知道怎么通过一个喷嚏判断出她在外面的，沈奴愣了下，轻笑回答：“嗯，不过马上回奶奶的病房了。”

挂了电话，沈奴心头一片轻松。

虽然陆清臣没有明确说，但她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这种笃定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却很真实。

回到病房，许老太太背对着门侧卧，瘦小的身体蜷缩着，闭着的眼挂着泪，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忽然一阵风吹来，她鼻尖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正在出租房做卫生，她的电话响。

放下抹布去拿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

“我在华和医院。”听筒里传出的是蓝姿的声音，“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奶奶？”

……

半个小时后，沈奴在华和医院东门见到了好几日不见的蓝姿，停靠在路边的暗红色奥迪A8后车窗降着，露出蓝姿一张脸。

“听说你奶奶要出院了？”蓝姿冷冷地看着沈奴，“我已经准备好了房间，出院后带着你奶奶回家住。”

等把人弄到家里，她有的是办法让沈奴乖乖就范。

沈奴浅浅一笑，“我已经找到了住处。”

“找到了住处？在外面租房子？”蓝姿嘴边的笑毫无温度，“老人家身体不好，身边缺不了人，怎么说你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这份恩情，我们沈家也不能不知恩图报，这样，把你的住址给我，我派两个人过去照顾她。”

沈奴垂落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指尖泛凉。

为什么总也挣脱不了受人摆布的生活？

唇边仍是淡淡浅笑，“陆先生那边有的是佣人，她们会把奶奶照顾得很好，不需要沈夫人操心。”

蓝姿一怔。

“你要搬去陆清臣那儿住？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沈奴垂下眼帘，抬手刮了下耳边的碎发，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格外的柔媚动人，“沈夫人是过来人，女人搬去男人的住处，你说能是什么关系？”

蓝姿蓦地沉下脸，推开车门下来，视线落在沈奴的小腹上，许久，她近乎咬牙：“你跟他上床了？”

沈奴笑，不答。

下一瞬，一个巴掌掴在她左脸上。

她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疼痛中，她听见她的亲生母亲说：“下贱的东西！”

沈奴忽然想笑。

也真的笑了出来，她抬眸，讽刺地看着蓝姿，“跟陌生男人睡是下贱，跟亲姐夫就不下贱了？”

蓝姿不解气，抬起另一只手还想打。

这次，被沈奴挡住了。

沈奴推开蓝姿的手，敛了笑容，语气冷下来，“沈夫人手下留情吧，万一被陆先生看到我脸上带伤，不好解释呢。”

沈家不比陆家差多少，蓝姿作为当家女主人，虽不至于怕了陆清臣，但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尤其是陆清臣近几年在生意场表现出来的雷厉手段，实在令人闻风色变。

蓝姿冷冷地盯着沈奴看了几眼，转身上车，泄愤似的摔上车门。

……

华和医院的东门对面，一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饭店，因为华和医院的医疗水平在全国榜上有名，每日从各地赶来就诊的人不计其数，周边饭店因此生意红火。

许老太太得知孙女这些年过得不好，越想越心疼，下午让护工陪她找了家饭店，给了点钱，亲手给孙女做了顿晚餐。

打包好饭菜，刚走出饭店，就瞧见路对面沈奴被蓝姿掌掴的一幕。

老人家心口一疼，情急之下忘了看车，抬脚就想走过去，幸好被护工及时拉住。

护工没注意路对面，只见老太太突然不要命地想过马路，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老太太你怎么了？”

那边，蓝姿已经上车走了。

许老太太满眼的泪，却又不过去了，拉了护工回头，“我忘了做汤，再做个汤……”

……

蓝姿走后，沈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坐在路牙子上。

生活刚有了点起色，可眨眼间又被逼到了悬崖边。

这次她搬出陆清臣，让蓝姿投鼠忌器，可来日方长，蓝姿总有一天会发现她跟陆清臣并没有什么关系。

或许姐姐是对的，只有永远靠在陆清臣这棵大树下，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沈奴双臂抱着膝，脸埋在双膝之间，与内心反对的声音艰难抗争，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找出那串号码。

响了三声，那边才接听，沈奴先开的口：“陆先生。”

对方顿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片刻后才传来字正腔圆的温柔女声，“您好，我是陆总的秘书，陆总正和人打球，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您转达。”

沈奴鼓足了勇气蓄到嘴边的话悄然散去，她舒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麻烦等陆先生打完球，请他回个电话给我。”

不等对方回答，沈奴先掐断通话。

……

此时，高尔夫球场。

黎雨柔挂了电话，看了眼不远处打球的老板，低头打开通话记录，把最新的那条通话号码删除拉黑。

下午，她又出去看房子，看了三套，最后定了景佳苑小区七楼的一套两居室，租金偏高，但环境不错，离学校也近，家电家具齐全，简单打扫一下就能入住。

跟房东见面签了合同，也付了钱拿了钥匙。

沈奴坐在病床边，擦去老人眼角的泪，握着奶奶的手默了许久，缓缓俯身将额头抵在老人的手心里。

刚来京城时，她很小，蓝姿不让她跟许家联系，她茫茫然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大了一点，学会偷偷给奶奶打电话。

沉默在手机两端蔓延，沈奴心跳有些快。

电话里提到爸爸妈妈，她永远都是‘爸爸妈妈很疼我’，谎言终究被戳破，让老人家替她伤心了。

……

第二天，她换了个护工，观察半日，新来的护工话不多，只闷头做事，无事可做时就陪着老人聊天，不会总往外跑或是刷手机。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

但沈奴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