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偷偷观察一路，她还边看边唉声叹气, 不知道的以为他长得有多不堪入目。

赵又锦连忙表示：“不敢不敢。”

赵又锦还有点『迷』茫，明明说好是给副总打手的小弟, 怎么半途摇身一变成了大哥。

她忍不住观察起身侧的人来。

正值班峰期, 车行一路，停停。

陈亦行瞥她一眼：“你对我的长相很有意见？”

总之侧脸也是无懈可击。

赵又锦叹口气, 想起自当初对周伟说的话，说陈亦行站在晚照旁边，把副总给衬得像打手的。

“那你叹么气？”

“你看够了吗？”开车的人冷不丁问。

赵又锦立马收回视线，眼观鼻, 鼻观心，装作无事发生。

“就是感慨一, 上帝给你开了扇，果然会顺手关一扇窗。”

“？”

陈亦行给了她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关了我哪扇窗？”

这么一想, 其实她视力挺好的，不好的可能是脑子。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地平线，鸦青『色』的夜幕将白昼遮盖得严严实实。

冬夜又一次来临。

车了立交，前路总算畅通无阻。

窗外是间或响起的汽笛声，伴着隐隐风声。车内，陈亦行问：“今晚吃么？”

“……？”

赵又锦没回神来，话题怎么从演技不好转变成了日常交流。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

“啊，对。”她恍然大悟，险些忘了这桩事，立马说起自的计划，“一会儿了小区。你先把车停在地车库就行，我们路口的超市。”

“超市？”陈亦行以为自听错了。

“先买食材啊。我家里没屯这些，都要现买。”赵又锦睁着『迷』茫的双眼。

片刻的沉默。

陈亦行：“你准备在家动手，亲自厨？”

赵又锦也愣住了，“不然呢？”

“我以为一般人请吃饭，都会挑个环境不错的地方。”

“比如？”

“比如米其林餐厅，五星级酒店。”

“……”

你对一般人是不是有么误解？

车内寂静了大约十秒钟。

赵又锦缓缓开口：“那我应该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一般人。”

“？”陈亦行问，“那你是哪种人？”

“特困户。”赵又锦面无表情地说。

——

半小时前，陈亦行把车停进了地车库，淡淡宣布：“不用请我吃饭了，我不超市那种人挤人的地方。”

“适当体验一不一样的人生嘛，我厨艺很好的！”

“想都不要想。”某人冷冷地说。

半小时后——

人挤人的超市里，有人兴致勃勃地一边浏览货架一边惊喜地叫着。

“欸欸，章鱼脚半价啊！”

“小鸡腿八折？”

“啊，我最爱的山竹！今天刚刚空运来的！昨天还没有的！”

赵又锦一边往推车里疯狂塞打折货，一边回头兴冲冲说：“放心，你一会喜欢这里的！”

车内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而有的人，面无表情推着那座山，在打折区被争先恐后的老阿姨们挤得生活不能自理。

像是饥饿的鱼群看见鲜嫩的水草，大家一窝蜂挤上前。

水产区的地上湿漉漉一片，哪怕工作人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拖一遍，也依然无法拯救不了几秒就被踩得脏兮兮的地砖。

空气里充斥着令人反感的鱼腥味。

他会喜欢这里？

陈亦行：表示怀疑。

等结账时，赵又锦终从买打折好物的喜悦中回神来。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人不仅脸『色』不好看，那身进超市前还挺括平整的西装，此刻已皱皱巴巴、形咸菜。

满脸刻着一句话：天知道我为么要来这里。

赵又锦憋了一小会儿，乐观地说：“想开点，天将降大任斯人也……”

被冷漠地瞥了一眼，她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

大概是不常来超市，更不曾疯狂购物，出超市大时，陈亦行也完全没有主动帮忙拎购物袋的自觉。

直了好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不耐烦地回头。

超市大口，那个小矮子正左手一只购物袋、右手一堆日用品，企鹅一样摇摇晃晃，艰难地朝他行进着。

“……”

所以根本拎不动，为么要买这么多？

超市的工作人员明明拿喇叭喊的是“打折”，结果一群人打的是鸡血。

在让她体会自作自受的滋味勉为其难帮她一把的艰难选择里，陈亦行最终还是伸手拿了她的战利品。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帮你，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啧，又是这样。

赵又锦手里一轻，没忍住弯起嘴角。

算了算了，已逐渐『摸』清他的套路，虽然嘴上说的难听，其实总是在帮她。

她神秘地说：“你一很爱吃豆腐。”

“？”

“刀子嘴，豆腐心啊。”

陈亦行停脚步，举起手里的两袋重物，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你可能更想自拎回？”

不，她不想！

赵又锦假装没听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转移话题：“是偶尔逛逛超市、买买菜，体验一人间烟火，是不是也有新的感受？”

“嗯。”陈亦行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感受就是，这辈子再也不要来第二次。”

“……”

——

两人坐电梯一路上行，很快抵达十二楼。

赵又锦一边用指纹开锁，一边开玩笑说：“我记得你们行风也有电子锁，可惜房东支持了你们的竞争对手。”

不知是品控不行，还是使用时间太长，锁的触碰板似乎不太灵敏了，她连着摁了好几次，系统辨别出她的指纹。

身后传来某人不带感情的声音：“你管这叫竞争对手？”

“我们那的卫都能设计出比这个好用一百倍的系统。”

——来自王者对青铜的蔑视。

赵又锦：“……”

她只能非常配合地点头：“说得对，说得对。次有机会我一建议房东换锁。”

赵又锦的家很简洁，日系的装潢，浅『色』系的摆设。

因为新搬来不久，物件很少，处处透着整洁。随处可见例如咖啡机、香薰蜡烛等小物件，可见主人对生活的向往。

陈亦行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进首先注意的，是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只木质留言板，上面钉了张标语，白纸黑字：

不畏强权，打倒黑暗恶势力！

奋发图强，争做人民好记者！

“……”

这是么，旧社会的标语吗？

他沉默不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隐约能看见“黑暗恶势力”方划了横线，旁边有小字注解。

仔细看，她似乎还对恶势力标了一二三。

第一是个叫胡么静的，好像是人名。

第二是么歧视女『性』的万恶科技组。

第三没有字，好像是个戴眼镜的简笔画小人……

还没看仔细，身旁的矮子忽然一个箭步冲上，跳起来摘掉木板，慌慌张张跑进了卧室。

等她再跑出来时，手里的板子已不知所踪。

赵又锦非常镇地说：“……你随意参观，我很快就把饭做好。”

“不用了。”陈亦行把两大包东西放在玄关，瞥她一眼，“我先回家，饭做好了叫我。”

“可是我还买了山竹、西瓜泡椒鸡爪，你可以先坐来随便吃吃？”

“不了。我在的话，会打扰你做饭。”

赵又锦一愣：“怎么会？”

怎么会？

陈亦行面无表情地说：“怕你忙着黑暗恶势力作斗争，没心思做饭。”

赵又锦：“………………”

他果然还是看见了……………………

——

默默送瘟神，赵又锦合上，松了口气。

没想就那么惊鸿一瞥，居然给他认出来了。

没错，那个小人的确画的是他。

是么时候画的呢？时间可以追溯某个清晨的便利店里，她站在货架后面垫脚拿面包时，听见陈亦行对电话那头说她是在十二楼蹦迪的“端午肉粽”。

所以她的生气是有理由的！

赵又锦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显然，头脑风暴并不影响她的手速。

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因病世。爸爸是国内有名的骨科医生，受邀西雅图继续工作。

那时候的赵又锦五岁，爸爸很尊重她的意见，便询问她是否愿意一前往异国他乡，开始新的生活。

赵又锦并不愿意，提起来就哭。

是爸爸决拒绝邀约，女儿还太小，已失母亲，就更不能缺少父亲的陪伴。

是舅舅舅妈思量了好几天，亲自跑来家里说服了父女俩。

“那边的研究条件更好，你一心思想在这个领域做出点成绩，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又锦有我们夫妻俩替你照顾，你放心。”

可是舅舅舅妈毕竟不亲生父母，况且家中还有一个一岁大的李煜，做父亲的难免担心女儿寄人篱。

倒不是信不舅舅舅妈的人品，只是再好的人也很难做面面俱。

倒是赵又锦抱着舅妈的胳膊，笑得咯咯的，天真地问：“是不是了舅舅舅妈家，我就可以每天弟弟一起玩了？”

她喜欢那个粉雕玉琢，刚学会说话，只会含糊不清叫她“几几”的小男孩。

舅妈点头：“当然。”

“也能每天吃舅妈做的红烧肉水煮肉片？”

舅妈哈哈大笑：“每天吃可不行，可以隔三差五做给你吃！”

“那我周末的时候可以游乐园吗？”小小的姑娘撅起嘴，不开心地说，“爸爸总是做手术，根本没时间带我玩……”

舅舅一把抱起她，一边转圈，一边看着小姑娘手舞足蹈、哇哇大叫。

“舅舅带你。咱们每周都！”

再后来，赵又锦就了舅舅家里。

她拥有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家，虽然没有妈妈，爸爸远在异国他乡，幸运的是依然有人深深爱着她。

有港湾的人，心就不会漂泊。

舅妈厨艺好，也因此，赵又锦自小就跟在她身后瞎转悠，学会了做饭。

一小时后，她摘围裙，隔壁按响了铃，邀请陈亦行共进晚餐。

面对一桌好菜，陈亦行先是怔了，随即四处环视。

赵又锦摆好碗筷，好奇地问：“你在找么？”

“外卖盒。”

“……”

竟然质疑她拿外卖充数？

咔嚓一声，赵又锦折断了一只筷子。

陈亦行的目光落在断成两截的筷子上，“……刚拎购物袋的时候，你力气好像没这么大。”

赵又锦扔掉筷子，换了双新的，啪的一声摆在他面前，“之前说请你吃饭的时候，你的嘴好像也没这么缺德。”

很好，这顿晚饭注吃得跌宕起伏。

陈亦行吃饭不爱说话，一如既往贯彻惜字如金的风格，看着慢条斯理，其实用餐速度不慢。

是他很快放了筷子。

赵又锦看着好几道他动都没动的菜，纳闷地说：“你就吃好了？”

“吃好了。”

“这个你连尝都没尝一。”

陈亦行的目光落在盘子里，“我不吃章鱼。”

“那这个呢？”

“也不吃鸡爪。”

“……肝腰合炒也不吃？”

“不吃。内脏通通不吃。”

赵又锦：“……”

“那我买的时候你为么不说？”

陈亦行平静地抬眼看她：“因为买菜的时候，你也没有问我？”

更何况他全程被那群阿姨们挤来挤，哪有空关心她都往购物车里塞了么。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他们真的是一物种吗？

为么总有种鸡鸭讲的感觉？

赵又锦感窒息。

她夹了一只鸡爪，咔嚓一声咬掉一只指头，嘴里咯嘣作响。

“还好我只跟你吃这一顿饭。”赵又锦庆幸地说，“一想将来会有人跟你朝夕相处，共进一日三餐，我这会儿就已开始情她了。”

陈亦行：“收起你泛滥的情心。”

他把碗一推，淡淡地说：“反正那个人不会是你。”

赵又锦：“？”

么叫反正那个人不会是她？

说的好像她很希望成为那个人似的！

她很想问问陈亦行是哪个村的猪，怎么能养的这么膨胀。真以为自长得帅了不起了。

很快，他的手机响起，她的反驳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胎死腹中。

陈亦行扫来眼来电人，“我阳台接个电话。”

赵又锦点头，一边吃饭，一边也拿起手机，见缝『插』针跟姐妹吐槽这位时而可爱时而可恨的邻居。

帮人时是可爱的。

怼人时是致命的。

园园：天啦撸，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简直是屁股上挂钥匙。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屁股上挂钥匙？

园园：开了眼了！

“……”

这是上哪儿学的歇后语，这么具有震慑力。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做个人吧，我在吃饭！吃饭的时候为么提屁股这种东西？

园园：跟这种人一起吃饭，你也吃得？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甚至比平常多吃了一碗。这个世界上除了筷子，么都能放。

冯园园发了个大拇指来，外加一句：那你俩正吃饭呢，你就这么跟我聊天，他没意见？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他在阳台接电话。

园园：呵呵，有照片吗？发个照片来，让我看看底有多讨人厌。

赵又锦：“……”

是这样的，有的人他虽然讨人厌，并不妨碍他长得招人喜欢。

想了想，她举起手机，还是偷偷往阳台上拍了一张。

照片逆光，并不算清。照片里的人穿着浅灰『毛』衣，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电话贴在耳侧。

只是一个侧影。

朦朦胧胧的光线更为他添了几分神秘感，以浩瀚星河为背景，男人像棵沉默的树，独立无垠旷野。

照片发给冯园园后，那边至少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火山喷发。

园园：？？？？？？？？？？？？？？？？？？？？

一万个问号之后，紧跟着一句。

园园：你邻居？？？？？

园园：这就是你讨人厌的邻居？？？？？？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对=_=。

园园：艹，你并没有告诉我他拥有一张集木村拓哉、横滨流星与吴彦祖一体的脸！！！

园园：我收回之前的话！我宣布，这种邻居，就是他嘴再损一万倍，我也愿意陪他一日三餐天荒地老！！！！！

赵又锦：“……………………”

正想劝对面冷静，阳台开了，那位集木村拓哉、横滨流星与吴彦祖一体的男人重新了进来。

眉心拧着，让看起来本就生人勿近的他更生人勿近了。

赵又锦小声问：“是有么事吗？”

陈亦行本不欲多说，突然想么，与她对视片刻，开口道：“你觉得行风的系统怎么样？”

赵又锦咬着筷子回答说：“很强大。”

“是吗？”望着她的双眼，他轻描淡写说，“刚，上海虹桥机场跟我们汇报了一桩怪事。”

“么怪事？”

“半个月前，他们的红外线监控设备里发现了一个神秘身影，在开始检票前，独自穿检票口，然后失踪影。”

“……”

“检票口通往某个上海平城的航班，然而那个身影只出现在了红外线监控仪里，行风的监控系统——”陈亦行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却没有拍任何人。”

啪的一声，赵又锦手里的鸡爪落在碗中。

心跳骤停。

浑身血『液』都往脑子里冲。

“……”

“……”

“……”

“……”

对视良久，她呆滞的模样一览无余。

最后强装镇，仰头做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陈亦行又看了她片刻，说：“不知道。”

他扫了眼那只惨遭遗弃的鸡爪，漫不心地说：“可能只有那个背影最清楚吧。”

“你说呢？”

赵又锦：“……”

她能说么啊她。

is there anybody who can help me？？？

这是她死机的大脑此时此刻唯一能响应的一句话。

陈亦行看她半晌，收回视线，平静地说：“求生欲不错，就是演技太差。”

“……”

“有的人长得很丑, 很温柔。有的人长得好看, 『性』格糟糕——”话说一半, 车停在了红绿灯路口，赵又锦注意这个『性』格糟糕的人缓缓侧头, 一眨不眨盯着她，是迅速加了一句, “是这世界上还有第三种人，房间窗全都开了。”

“人美心善。”

第二十一章

“比如你。”

圆圆的眼睛漆黑透亮，讨好的意味里又藏着一抹不容忽视的不甘心。

嘴上在夸人, 眼里却好像在说：信我你就是傻子。

他有一双明亮的眼，浅浅的内双在眼尾处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眼神里常年看不见人类的情绪波动, 这本该是双招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