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志远的笑容是逐渐消失，表情亦是逐渐凝固，进而就跟翻书似的突然变了脸色，嘴里的糕点味同嚼蜡，茶杯里的茶水亦是索然无味。

得知上官锦花为欧阳子渊深情至此，西门志远的心里便总很不是滋味。

欧阳子渊擦了擦嘴边的糕点渣渣，淡然一笑道：“云仙先生言重了，自小叔父就教育我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大家既信我是能够战胜异术家、摆平一切祸端的命定之人，我自是不能让大家失望的。更何况这一路上我也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志远兄陪着我一块儿走下去，便也不算是孤单寂寥，彼此之间，好歹有个照应呢。”

欧阳子渊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西门志远的身上。

上官云仙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笑意，进而由衷称赞道：“搜魂之术和十二碎片的事情我都已经听月红说了，欧阳小兄弟为了术士界的安危，不惜承受搜魂之术的百虫蚀骨、万蚁噬心之痛，以至现在在额头上留下了这样一道瘆人的魂魄印记，这一路上为了寻找究极奥义的碎片，更是跋山涉水，历经重重磨难，此等大义凛然之心，着实令我钦佩不已啊。”

此言一出，西门志远和欧阳子渊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各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西门志远低了低头，惭愧一笑道：“云仙先生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这些日子跟着子渊兄四处磨练，晚辈亦是觉得大有长进。只是深夜叨扰上官宅邸，晚辈先在这里给云仙先生赔个不是了。”

西门志远说着说着，还站起来朝上官云仙双手抱拳，深深鞠上一躬，以体现他的彬彬有礼、礼节周到，确实是给上官云仙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上官云仙亦是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而欧阳子渊的嘴角则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甚至是温柔似水地欣慰一笑，顺势迎着上官云仙的话说下去道：“云仙先生做得对，可万不能让锦花冻着，否则我一定是难辞其咎。”

欧阳子渊露出一排洁白如雪的大牙齿咧嘴一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云仙先生有心了，只是不知锦花现在何处？难道是已经睡下了？”

“没没没！这丫头哪能这么早睡？”上官云仙笑着连连招手，毫不避讳地坦言相告道，“她为了等着见你一面啊，不惜亲自到门口候着，后来是我怕她夜间受凉，这才把她叫了回去。”

“哈哈哈哈……”上官云仙发出一阵和蔼慈祥且又格外爽朗的笑声，更进一步地说，“真是巧了，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你这样肯定会让子渊担心，果不其然，把你搬出来之后，锦花立马就乖乖回去了。现在我和她妈说话都没用，有时候还得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行。唉，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上官云仙透过一尘不染的天窗望了望天上的皎皎明月，不禁有所感慨。

而欧阳子渊则是微微一笑，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道：“锦花有时候的确是任性了一些，不过这大大咧咧的个性却也是她与众不同的独到之处。多少名门望族因自己的出身和地位不得不有所拘束，可锦花却能放下脸面随心所欲不逾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当今这个世道不顾他人谗言而无拘无束地做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他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着急忙慌地连声安抚道：“诶！西门公子快快请坐，本就是我邀二位前来，又是何来的深夜叨扰一说？我知晓二位舟车劳顿，一定是疲惫不堪，只希望能用我上官世家的这些点心和茶水好好招待二位，为二位宁心静气、陶冶身心。”

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简直难以用言语去形容，那欲言又止、如鲠在喉的模样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官云仙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几经思量过后，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试探道：“欧阳小兄弟啊，其实有件事情，我思来想去之后，觉得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是锦花值得信赖的人，也是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和安全感的人，锦花这丫头直来直往、藏不住什么心思，我这个当爸的，也知道她这回一定是对你动了真感情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有权力知晓其中的隐情。”

欧阳子渊和西门志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们稍稍皱眉，面部表情可谓空前绝后的如出一辙。

二人在不经意间相互对视一眼，其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号，倒是有好些的如坐云雾、不明所以了。

上官云仙一筹莫展、怅然若失，就连苍白无力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憔悴和沧桑。

他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脱口而出道：“欧阳小兄弟，其实锦花她……”

还没等上官云仙把话说完，茶室的大门便被上官玉青强行推开。

紧接着，上官月红便是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大步流星、高视阔步地走了进来。

她身上披了一件纯白色的貂皮大衣，尽显其贵妇气质，而后更是特地提高了音量，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有意无意地疯狂暗示道：“哟，我说这三更半夜的，茶室的灯怎么亮着呢？原来是有贵客莅临啊。”

上官云仙见此情形，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就连眼神当中也是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不安的神情，但这一抹慌张的神色稍纵即逝，只在他的眼眸之中停留片刻，便已经如同过眼烟云般消散不见、不复存在了。

他面露难色，满脸愁容，脸上的表情可谓愈发难看。

他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随即便是默不作声、一言不发了。

而欧阳子渊和西门志远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则是不约而同纷纷起身，毕恭毕敬地双手抱拳，招呼道：“上官族长。”

上官月红并不是很领他们的情，但又不想把局面闹得太僵，便只好假仁假义地莞尔一笑道：“都别愣着了，来者是客，都快坐吧。”

“是，多谢上官族长。”

上官月红暗暗一笑，进而不紧不慢地走到上官云仙的身边，冷冷道：“你也坐。”

上官云仙的眉头紧锁，好似密密麻麻的荆棘丛生，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那做贼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生怕触怒上官月红的逆鳞。

好在还有两个晚辈在这里，上官月红亦深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故而也不敢轻易造次。

上官月红同上官云仙一块儿入座，恰到好处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进而面不改色心不跳，意味深长地责怪道：“云仙，这我可得说说你的不是，欧阳世家和西门世家的贵客来了，怎的也不与我招呼一声？这事儿倘若传了出去，只怕还要说我上官世家不待见他们了。”

欧阳子渊豁然开朗地轻声一笑，感激不尽道：“那便有劳云仙先生了。”

上官云仙点点头，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只是其笑意之中，竟是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一丝苦楚。

“是啊。”上官云仙身心交病、心力交瘁地长叹一口气，幽幽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道，“她要是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那便好了……”

紧接着，双方的沉默不语、一言不发致使场面一度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压抑的气息，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万马齐喑，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甚至静得只能听到茶水沸腾的声音。

欧阳子渊和西门志远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上官云仙果真信守当时的承诺，不管上官月红再怎么不待见他们，他上官云仙也始终是以礼相待。

“哦，对了！”上官云仙眼前一亮，忽然想起来说，“你一定很想见锦花了吧？锦花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了！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叫她了。相信不用一会儿她就会过来了。”

上官云仙言语之间，欧阳子渊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相当无辜的模样。

他本想欲擒故纵地推阻一番，以免显得太过轻浮，谁料上官云仙这般有意撮合自己和上官锦花，倒是叫欧阳子渊好生的不好意思，以至最后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西门志远在不经意间与之相视一笑，全无一丝一毫的不妥。

上官云仙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表示赞同地附和道：“早就听闻西门世家的公子风度翩翩、谦谦君子，虽是出身于舞刀弄枪的武术一族，可浑身上下却无不流露出文人雅客的学术气质。术法大会的时候没能有机会接触，可今晚一见，才知传言非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