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尹手下一重，沈绛终于受不住哼哼了一声，然后把脸撇的往另一头去了。

他记得死去的手下每一个人的名字。

小屋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江夜风叫人清扫出了一条进出的通道来，江夜风听见召唤，推门而入，“您吩咐。”

萧尹看了一眼那妞儿，道：“叫个人，送她回去，重谢。”

萧尹对着门外道：“夜风。”

“他们每一个身手都比你好，你是哪来的自信，单独去面对那些药人杀手的？”

妞儿一脸不安地看向沈绛，沈绛对她点点头，妞儿只得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跟在江夜风身后出去了。

木门重新闭上，萧尹把怀里的人提溜回火堆边坐下，解开他的衣衫，露出那被铁爪抓出了数道血痕的肩膀。

“阿尹……”

沈绛低着头，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夸张的大喊大叫，只是将嘴唇咬得更紧了一些，还偶尔把眉头皱几下。

“瞿春江，谢子林，房立，李怀安，姜欢，徐梦都，张璧，初鸦，春酒郎。”萧尹口中报着一个一个姓名，是昨夜至今，死在公治偃手下那些杀手手中九名飞羽卫的姓名。

萧尹抬起他的脸，去擦拭他的咽喉上的伤口边的血迹。

“呜呵！”立时眉头打上了死结，眼中迸出了泪星。

萧尹的手停了停。

“你知道瞿春江他们是怎么死的吗？”萧尹皱着眉头，将干净的帕子沾了温水，给他细细的擦去伤口边上的血迹。

“呜呜。”沈绛完全不敢喘气，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掐碎了。

“给我认错！”萧尹见他不说话，心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哥哥，我错了。”沈绛忍着疼痛，靠在他肩头，乖巧地同个小鹌鹑一样。

萧尹侧脸看他，眼睛里闪着水光，还有些委屈心虚地抿抿唇。

“你、你……”

他竟然不知道该再说他什么才好。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了！”萧尹满心满腹的无奈，避开他的伤痕，拍拍他的后背。

沈绛靠在他的肩上，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萧尹心里发沉，握着他的双肩，把他扶了起来，又看着他的眼睛，道：“小绛。”

沈绛咬着唇，齿尖拉扯着自己的唇肉，抿了几下，才道：“公治偃是不会同你交代清楚事情的，我要跟着他去见清宁，把这件事弄清楚。”

“不行。”萧尹毫不犹豫地否决。

沈绛起身，看了一眼公治偃，他睡得昏沉。

“阿尹，当年，你逃出北溟州，会想着放弃自己的仇恨吗？”

萧尹亦站起，他将沈绛的衣衫拉了回来，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腮边，“不会。”

沈绛转身，走到小屋的窗边，手扶着薄薄的窗纸，触摸着狂风的来回的形状。

“我也是，有着不能放弃的东西。”

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冷得叫人打战，他拉紧了些风衣，道：“你要杀公治偃，我拦不住你，也没有理由向你求情。”

他回过头，盯着萧尹，“但我会尽力阻止你，若你要带走他……”

他包着绷带的手指尖夹着一枚柳叶刀，横在自己面前，眼神发暗。

萧尹看着他，看了许久，他浑身凝着污血，面色苍白地如同纸一样，双目中却重新聚起了凌厉的光芒。

他见过这双眼睛中无数的光芒，各种各样的情绪，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坚定，执着，倔强。

“我欠他的命，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我不能让他受辱，不能坐视他去死，这是他教我的道义。”

萧尹扔过来一件东西，沈绛抬手一接，是方才他用来给自己挑开嵌在手指间的贯血索的小刀，这小刀锋利非常，挑割精铁打制的铁索，如同切开细细的丝线一样轻松。

“这是……”沈绛不解。

“□□自己再看看。”萧尹同他道。

沈绛把小刀拔出鞘打量，见刀身挺直，两边开刃，是那迎水镇市集上的铁匠铺买的那种小刀的样式。

但材质不是之前那种粗陋的黑铁，其上透着异常冷冽的寒光，坚韧锋锐，算得上是一把神兵利器。

“那匠人手艺很不错，我已经令人召他进神兵营，这把刀，是用寒铁叫他重新照着之前的样式的打制的。”萧尹同他道。

“这是给我的？”沈绛捏着刀柄问道。

“你说呢？”萧尹冷着脸反问。

“阿尹，我……”沈绛又抿起了唇，觉得自己有点傻。

萧尹忽然并掌，掌风对着他肩胛处袭来。

沈绛一惊，立刻侧身躲避，再本能地一挥手，捏着刀柄，翻转一下，反手握住，倾身向前，刀锋堪堪划过他的衣袖。

“撕拉——”一声细响，是衣帛裂开的声音。

沈绛眼瞳瞬间紧缩，动作迟疑了一瞬。

萧尹不容他反应，转身便擒住了他的后颈，手指屈起，指节顺着脊柱猛地往下一划——

“呜呵！”躯体一阵发麻，沈绛低头便附跪在地。

但他很快便重新握紧了刀柄，挥手向后划去。

他本是击向萧尹的肋下，以为他会转身让开，但发现萧尹根本没有避让的意思，眼见尖锐的刀锋即将刺入萧尹的身体，他立刻把手停住了。

萧尹一掌就劈在他的小臂上。

“呃！”

他一声闷哼，手痛刀落。

萧尹俯身一接，把小刀接住了，也将他横着放倒搂在了怀里，同时口中道：“心软，不许去。”

“你！”沈绛面上已经露出了愠色。

“不听话就把你捆起来，懂吗？”萧尹低头，抵着他的唇道。

沈绛索性用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仰着脸闭上眼睛缠住了他的唇。

他勾缠地恰当好处，若即若离，叫人心痒难耐，萧尹忍不住一手捧住他的脸庞，一手的手掌在他的腰间缓缓动着，搂着把他贴得更近了一些，喘息声加重。

沈绛唇间发出低低沙哑的轻吟声，转着头，偏到了一旁，然后——

那把小刀不怎么的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还指着萧尹的喉间。

他的唇，也还贴着萧尹的唇，低声道：“我不是在说服你，阿尹。”

萧尹根本不管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刀尖，直接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刀尖锋利，萧尹一动，就划破了他的肌肤，一线红丝中迸出一滴红珠，缓缓流下。

“唔……”沈绛舔舔被咬出血的唇瓣，收起了小刀，蹙眉道：“阿尹，这件事诡异棘手，至今如迷雾不辨真相，我知道你曾经派人去过南海想问清过往，但是无功而返。”

萧尹微默了一瞬。

他抓着萧尹的衣襟，又道：“林谷流前辈同我说过，虽然凌华天门的人不认同素让作为，但其余人谨遵戒律，不掺和俗世之事，并不打算管这件事。”

萧尹依旧沉默着，脸色微凝。

沈绛接着道：“你曾经想收买清宁手下的人，但是你也发现了，那些牛鼻子的嘴都很紧，就算不紧的，像渊涯这种的，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他们鬼祟习惯了，这保密的本事还真的挺不错的。”

萧尹掌心覆着他缠满了绷带的手，叹口气道：“我叫人跟着你，不现行踪。”

沈绛还想接着说，突然被这一句给愣住了。

萧尹皱着眉接着道：“还有安服汤的药也给你送过来，记得按时吃，不许把自己再搞成这样，有任何难处，也不得一个人强撑。”

“好……”沈绛张张嘴，应道。

萧尹又看向躺着的公治偃，一掌挥过去，解了他的穴道，道：“我会先一步去大江城，别让我等太久。”

“嗯。”沈绛忙点头。

萧尹转身便要出门，沈绛忙把他拉住，“阿尹。”

萧尹把他的手轻轻拿开，“我不同意的，所以我在生气，生你的气，不许来同我撒娇卖乖耍赖。”

萧尹向前走了两步，刚要去拉门，沈绛忽然从身后把他抱住了。

“阿尹，多谢你！”

给他信任和尊重。

“答应我一件事。”萧尹揉着他的手背。

“一百件都答应你！”沈绛靠在他的后肩道。

萧尹弯了弯唇，“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要是说话不算话……”

“我就是小狗！汪汪！”他马上接话，还叫了两声。

“小无赖！”萧尹转过身，把他搂住，道：“不许再冒险，若是再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我就废了你武功！”

萧尹切齿低语，他担心了他一天一夜，见到他就是那种情形，慢上片刻，他就只能看到一具破碎的尸体了。

“怎么就这么不乖！”萧尹把他越搂越紧，“你就一点点都不想想，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

那仰抬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差不多要切开他喉管的深切伤痕上，又沁出了血迹。

顺着苍白的肌肤，鲜血如刺目的红丝。

妞儿在一旁已经吓得愣住了，慌得站了起来。

萧尹猛地把他扣在怀中，唇贴上他颈下的伤口，狠狠地又咬了一口。

“呜……痛……”浑身细碎的伤痕，他抱得太紧了。

“闭嘴！给我忍着！”

妞儿忙摇头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收了小沈道爷的银子了。”

萧尹一抬手，江夜风便同她道：“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