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长孙无忌眼睛微微一眯，笑道，“殿下昨日回来老夫倒是知晓，只是昨日时殿下在宫中盘桓太晚，原本想着今日上门问候，却没想到被你占了先。”

“哈！”程咬金大笑一声，指着长孙无忌道，“你这老鬼，算计到俺头上来了！你是殿下舅舅，哪里有上门问候晚辈的道理？也不怕你打听，齐王之所以招待本将军，乃是因为早上得罪了俺，摆酒赔罪，可算不上什么勾结哈！”

四月仲春的天气，正午时分已经能感觉到微微的热气。程大将军丝毫不顾宿国公的威仪，出了齐王府便扯开了外裳，露出浓黑的胸毛，也不上马就这么晃晃悠悠走在长安的街道上。

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赤红着脸避过不敢直视，道学君子忍不住便要低声叱骂一声斯文扫地，但程大将军丝毫不觉，雄壮的身子占了小半条街道，眼瞅着出了崇仁坊的坊门，却见对面过来一支队伍，虽然并未打出仪仗，但看随从护卫的带甲士兵，也是朝堂的大佬。

程咬金一步三晃，从齐王府中走出来，挥着大手大声谢绝了齐王李佑的相送，带着自己同样醉醺醺的亲卫家仆往回走。

“就是在崇仁坊喝的酒。”程咬金打了个酒嗝，道，“齐王殿下昨日归来，今日邀我宴饮，刚从齐王府中出来，正好碰到你，且去你府上讨杯茶水。”

“咦——”程咬金翻了个白眼，道，“既知本将军魔王之名，为何又要如臭穷酸一般说三道四？长孙你毫无道理！”

自从元夕夜宴有了“混世魔王”的称谓，程咬金整天把这四个字放在嘴上，也不管原本是骂他的话，只觉得十分光荣。他与长孙无忌相识已久，虽然一文一武，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隔阂。再加上程咬金混不吝的性子，和谁都能凑活到一块去，言语不忌习惯了，此时便当街针锋相对起来。

“程将军哪里话？！”长孙无忌佯怒道，“老夫说了什么？虽说老夫算是殿下舅舅，但国礼不可废！殿下就藩齐州，此番归来老夫也是想念的紧，上门探望一番也是应该！你个老货想到哪里去了？”

“那便叨扰一番！”程咬金哈哈一笑，挣扎着爬上马背，和长孙无忌一起朝着齐国公府行去。

“程将军是在哪里赴宴归来？怎么打晃到崇仁坊来了？”长孙无忌问道。

“哈哈……”程咬金打了个哈哈，拱手道，“是俺的不是，给你赔不是了！”

长孙无忌拿着个混世魔王无法，只好没好气地指了指他，催马继续前行了。

到齐国公府大门前下了马，两人刚进门，便看到长孙府的管家迎上前来，先和程咬金问候一番，才对长孙无忌禀报道：“老爷，上午齐王殿下打发人送来不少礼物，杂七杂八一大车。说是从齐州带回来的土产，您看如何安排？”

“倒是有理了！”长孙无忌笑骂道，“这般醉醺醺的，走在路上也不便宜，正好家门不远，到家中盘桓片刻醒醒酒如何？”

长孙无忌眯着眼睛看了看，莹白或青绿色的瓷器摆放在箱中软草上，看起来倒是十分精美，如若不是程咬金就在身边，少不得便要取出来赏玩一番。但程咬金这个魔王近在眼前，可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淡淡地道：“嗯，登记造册，收起来吧。”

管家点头应是，然后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却隔成了两部分。小的那部分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许多小木棍儿，大的那部分里面放着的，却是一块块分割整齐的木板。长孙无忌正感好奇，却见管家伸手拿出一块“木板”，手上一掀，长孙无忌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很奇怪的书本，只是里面没有字迹，却是白纸装订而成的空白书本。管家又拿出一根小木棍儿，对长孙无忌道：“殿下府中的人说，这是速记本和铅笔，不需要研墨，托在手中便能书写，用来速记十分好用。”

铅笔长孙无忌知道，不过以前齐州送来的铅笔乃是用纸卷的，如今却是用木料包裹，看起来更加美观。不过这东西虽然方便，但长孙无忌本人用不着，虽然心中佩服李祐的奇思妙想，却也不甚在意。便点头道：“确实方便，收起来吧，以后府中自己用。”

管家再次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却是两个木匣。取出一个打开，仍然是铅笔，不过比之前的更加精致，细小的笔杆上面甚至描绘了花草图案。长孙无忌微微皱眉，却听到管家道：“这是送给府里的女眷的，说是眉笔。”

长孙无忌挥挥手，示意放一边，心中愈发不耐。

却见管家将另一个木匣拿出来，小心放在木箱顶上平整的地方，再三确认牢靠稳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却是一块灰色的毛皮。

程咬金看到这块毛皮眼睛便亮了，他却没有把目光继续放在匣子里面，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长孙无忌的脸。

毛皮被管家小心地掀开，里面的东西一露出来，各色的光立刻映入了长孙无忌的眼中，让他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继而嘴巴大张，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看到长孙无忌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化万千，程咬金心满意足，甚至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

程咬金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跟在长孙无忌身后一摇一晃便朝府中走去。长孙无忌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好直言，只好放任程咬金跟着。

偏院中停了一辆马车，周围摆放了七八个箱笼。长孙无忌跟着管家走到近前，管家伸手掀开一个木箱的盖子，道：“殿下府中人说，此乃是齐州烧制的瓷器，用作茶具、酒具或日常赏玩都是很合适的。”

“这种事情也来问我？”长孙无忌莫名其妙地看了管家一眼，“记录好了入库便是，以后照常回礼。正好，你也准备一些礼物，下午老夫也要去殿下府中探望一番。”

“原本不想麻烦老爷的。”管家苦着脸道，“只是殿下送来的东西……有些奇异，老爷不妨先看一眼。”

“祐唐 (.)”！

“不懂事！”长孙无忌斥道，“没见到程将军在这里？拿这些俗事烦我！”

“唉——”程咬金一伸手，对长孙无忌道，“齐国公倒是真不妨先看看殿下送你的东西。不瞒你说，今日中午在殿下府中赴宴，也蒙殿下看重，送了些土产给俺。现下已经运回俺府中去了。你倒是看看殿下送来的东西，就知道怨不得你这管家了。”

“哦？”长孙无忌奇怪地看了程咬金一眼，见他一脸玩味甚至有些期待的眼神，心中颇感怪异。不过转念又是一哂，便道：“那便去看看吧。”

崇仁坊中没有别的贵人，除了齐王李佑，便只有齐国公长孙无忌了。程咬金也不避讳，笑呵呵上前，大声呼喝道：“可是齐国公当面？”

“你这魔王！”队伍中走出一匹黑色骏马，长孙无忌笑呵呵指着程咬金笑骂道，“却是从哪里喝得这般烂醉？大唐国公之爵，丝毫不顾礼仪，这般放浪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