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常孝！”

楼老爷子大怒，一掌拍在炕几上，旋即脸色扭曲的收回手，大声道，“这就是你的孝顺！”

“老三！”楼老爷子突然高声，“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儿女的？！你要让村子里的人说我楼家，连个晚辈都能指责长辈，伦理不明吗！这样的子孙我可要不起！镇上的学堂敢不敢要这样的学生？！”

声音里的怒意不满和威胁凌驾毫不掩饰。

她迎着楼老爷子吃人的目光，微抬下巴，眸子微凉，“爷，您说呢？”

楼老三脸色白了三分，点头垂首，“我想着也不能，那就分家吧，儿子去请人……”

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塌了。

他不想，却无能为力。

楼老三抬头，“爹，儿孝顺，却不想因为孝顺您，耽误了四郎，他过目不忘，会念书，不该跟我一样做一辈子泥腿子！”

但楼老爷子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不能！”

“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哪个秀才、举人不是举全家之力供出来的！你大哥眼看就有好前途，他提携大郎，以后大房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四郎读不读书都是官家子弟，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我努力了一辈子的好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楼老爷子声音奇冷。

楼老三双眸通红，却莫名的执拗，“我们不要不劳而获的好处，我四郎有本事自己考！”

“你……”

“爹，儿子孝顺您，以后会更加孝顺您，您不能松口让四郎去念书吗？”他转身，看着满脸怒火，面部表情已有些微微狰狞的楼老爷子，想做最后的努力。

楼老爷子冷哼一声，“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如今看……也不过如此！”

他若骂她也就算了，对哥哥，她是绝对不容忍的。

楼知夏霍然抬头，看向楼老爷子，眸底寒光忽闪，唇角嗤笑， “不听爷的话就不是好的，爷对好的定义真让人叹为观止！”

“你……”

楼老爷子脸色铁青，眼神比方才更带了几分冷杀之气，似要用杀气让楼知夏害怕，却不知他面前的楼知夏，早经历过生死，看多了人性，见惯了以眼神制敌的对手，楼老爷子这种，实在算不上什么。

楼知夏想教老爷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眼杀，却被楼四郎一把拽回身后，将楼老爷子所有的眼神杀都挡住。

楼知夏仰头看着身前瘦弱的背影，心中一暖，伸出手，慢慢的触碰到楼四郎的外衫，触碰到，紧紧抓住，像抓住了什么，心中鼓胀的满满的。

她的哥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这么好的哥哥，她怎么能让他们毁了！

谁也别想！

楼老爷子冷冷看了眼楼四郎，叫楼老三，“家里不只四郎一个适龄念书的孩子，你去把二房、四房叫来，再找人去镇上叫你大哥回来，他们若同意让四郎去念书，我自然不会再拦着，但是……他们若不同意，你们三房就给我打消这个念头，以后永远不要再提！”

楼老三一怔，仰头看楼老爷子，声音里有些激动，“爹，你答应让四郎去念书了？”

他希冀的看着，眼里似涌了泪水，盈盈泛着光。

楼老爷子摆手，冷声，“去叫人。”

“诶！”楼老三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去看江氏，江氏也有些激动，夫妻俩对视，眼底都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

楼知夏却闭了闭眼，扯着楼四郎的衣衫，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楼老爷子这是明显在欺负爹娘啊！

大房不必说，肯定不会同意哥哥念书，所以几乎不用考虑；二房两夫妻，都是逐利的人，想靠着大房肯定也不会同意，至于四房，不说秦氏的小心眼，即便他们同意，也撑不住大局。

所以说，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楼老爷子怕是早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这么提出来，也是为了拒绝三房找了个好台阶给自己下！

楼四郎显然也意识到了，眸底情绪晦涩难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屋内一片安静。

楼老三与江氏虽愚孝，却不是真的傻，两人早从楼知夏的欲言又止，与楼四郎的神情中察觉出了情况不对，也很快反应出来会有什么结果等着他们。

夫妻俩对视而立，又怒又气又绝望。

楼老三一脸绝望的看楼老爷子，“爹，你早知道……”

“老三呐，你也清楚，家里几房不可能让四郎去念书，别再纠缠了……”楼老爷子看着儿子绝望无助的脸，叹息一声，“你大哥当了官，你们三房是首功，我跟你娘还有大房都会念你们的好……”

楼老三摇头，“我不信……”

楼老爷子一噎，瞪着楼老三。

“我不想要爹娘记得我的好，我只想四郎去念书，去考秀才……”

楼四郎攥了攥手，上前一步，挡住楼老爷子看向楼知夏的视线，微垂下头。

“哥哥……”楼知夏满腹熨帖，心中又是难受又是心疼又恼恨老两口，偏心偏到了咯吱窝，放着她这么好的哥哥不供，要去供一家子豺狼虎豹，当真是，瞎了眼！

楼老爷子气的说不出话，指着楼老三，手指颤抖，“我若说不，你就要分家，闹的全村人都知道，是也不是？”

楼老三嘴唇哆嗦，“……是。”

“人品有待商榷！”

楼老爷子狠狠闭眼，好一会儿，再睁开眼，目光锐利的扫过楼老三，落在楼知夏与楼四郎身上，那目光似要将两人刺透，“好，好，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养了一窝好子孙！”

论窝算儿孙，楼老爷子骂起人来，还挺绝的。

楼知夏眸子微凉，看向一旁几乎虚脱的楼老三与江氏，心底长长一叹，摊上这样的家庭，两人真是不幸。

楼老太太想开口骂楼知夏，可瞧着楼老爷子的神情，舔了舔唇，窝坐在炕上，没敢吭声。

楼老三的脚步一顿，紧握成拳的手轻轻颤着，不是因为女儿的出言不逊，而是楼老爷子的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