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老爷子被他看的，有几分尴尬，扯了扯嘴皮，笑，“好孩子，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爷奶的难处……”

“爹，我会送四郎去念书。”楼老三跪着，眼睛虽通红，声音虽颤抖，却让人听出了坚持与执拗。

她可不是个傻的！

老三跟着江老头学了那么久的木匠，如今在镇上可是小有名气的，每个月赚的银钱比一大家子一年赚的都多，她会让他分家？

楼老太太第一个跳起来，指着楼老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休想！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给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你想分家出去过小日子，美不死你！我告诉你，想分家，除非我死！信不信明儿个十里八乡的人都戳你们脊梁骨！儿子没人敢嫁，女儿没人敢娶，你们一家子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你给我死了这个心！”

楼四郎的神情更是骤然一变，微垂的眸子里飞速掠过什么，只一瞬，归于平静，他抬起双眼，看着楼老爷子，没说话。

江氏神态悲凉，看着楼老三，喃喃的低叫了一声，“他爹……”

楼老爷子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听罢楼老太太的话，看了眼没反应的楼老三，长长的唉了一声，“老三啊，爹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去瞧瞧，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分家……还犯不上，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教大郎做木匠，学的一手好手艺，对他成亲以后过日子只会有好处，眼瞧着四郎也十五了，到了说亲的年龄，等你大哥再回来，让他操个心，给四郎说个好亲事。”

楼老爷子拧眉，“老三！”

楼老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叫了楼四郎到跟前，“四郎啊，你读过几天书，应该知道，天启以孝治天下，父母在不分家，分家出去会被街坊邻里看笑话，这都是小事，若是传到那些大人耳朵里，就失了参加科考的资格，又连累家里人的名声，你还有几个弟妹要嫁娶，何必呢？”

江氏与楼老三霍然抬头，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一眨不眨的看着楼老爷子。

“今年的束脩，四郎外祖家给了，明年的，我会赚，爹娘如果不同意分家，以后交给家里的银子就先扣除给四郎念书的束脩！”楼老三一双红眸，坚定的看着楼老爷子。

楼老爷子莫名一慌，不由提高了音量，想加大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死，压迫住不服管教的儿子，“老三！”

“楼老三，你想都别想！你赚的银钱都是我的！你敢扣一个铜板，就别进楼家大门！”楼老太太在一旁尖叫。

楼老三依旧没有动静，低垂着头。

偏偏，碰到这么一个没智商还偏喜欢刷存在感的女人，把他的打算全搅乱了！

明知道老三才是家里赚银子的大头，还有事没事喜欢找他们一家的茬，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这下好了，兔子急了也要跳起来咬人了！

楼老爷子心头懊悔的很，恨不得时间倒流，在楼老太太找老三要江氏娘家给的银子时，就该制止，说不定，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老三……

楼老爷子皱着眉看了眼楼老三，心底缓缓叹气，这回，可真是把老三给伤着了。

“老三呐，你娘……”他想说几句都是楼老太太不会说话，擅做主张，他其实也想四郎念书之类的话，但瞧着楼老三一动不动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相信的模样，不由拧紧眉峰，叹了一声，哄劝道，“这事儿，是爹不对，爹承认，对你大哥一家有些偏向，毕竟你大哥是爹的第一个孩子，爹在你大哥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你大哥也没辜负爹的期望，不但中了秀才，如今又与县太爷夫人的娘家有了亲家关系，以后光耀楼家指日可待……你仔细想想，你大哥经营了多少年，才有如今的光景，你大侄子虽念书不如四郎，但他在镇上的人脉广，他有个秀才爹，他爹那些同窗以后都是他的人脉，你想一下，是不是这个理儿……”

楼老三的神色动了动，眸子似有些松动。

楼知夏直觉不好，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抓着江氏的衣角，去问楼四郎，“哥哥，说一定能考上秀才的先生，听你说过是举人出身……”

楼四郎看了眼楼知夏，缓缓点头，几乎不用楼知夏再说什么，就自然的接过了话头，“先生说，将我的策论拿给了他几个当官的同窗，他们都很赞赏，说等我中了秀才，会给我找个名门大家做先生……”

当官的同窗，名门大家做先生。

这样重的含金量，可是大房那未经历风雨的秀才同窗无法比拟的！

楼老爷子的神情刹那间变得阴冷难看。

楼老三的神色一瞬间再次坚定，“爹，分家或者让四郎去念书，我选让四郎去念书，您选什么？”

要不是她胡说八道，老三一家怎么会疯了一样，非要四郎去念书！

明明已经说好的，等来年开春再送四郎去念书，几个月的时间，能发生什么都说不好，到时候是个什么光景也说不好，这事说不定就这么圆过去了。

楼老三看了眼楼老太太，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脸迫切的求情，只是木然的点点头，“我听娘的，娘不让我进家门，我就找里正，分家出去。”

楼老太太被噎住，傻愣的看着不按套路出牌的楼老三，张了张嘴，慌着去抓楼老爷子，“老头子，老三……是不是傻了？他真的要分家！”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她要撵他出去，他不是该像平时那样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吗？

怎么还真的想分家了？！

楼老爷子一阵心烦，甩开楼老太太，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除非她死！

楼知夏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垂眸去看楼老三，楼老三喊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面色发白的瘫跪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看不清眸子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