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推开厚重的门帘，温暖宜人的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独有的气息，没看到店家的人影，方婉婉扯着嗓子叫唤，“买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藏青色厚毛衣的中年男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他右手攥着一把螺丝刀，左手拿着一个半指长的L形零件，手和毛衣上还沾着棕褐色的油渍。

很简单，换个新的就好了。也不是什么精贵难得的稀罕零件，网上卖这个的很多，5到50块都有。

只是眼下这种天气，也不知道商家发不发货。或者说，就算发货，也不知道快递在路上要经过几次辗转与滞留才能到她手里。

在江母紧张兮兮的碎碎念加成下，方婉婉很快找到了故障的源头，好像是风机中的文丘里嘴（零件名）坏了。

温度太低，车子不易启动，方婉婉把车停靠在路边，没熄火，让江母在车上等着，她去店里买了东西就回。

外面治安挺好，并不曾听说出了什么乱子，但江母就是不放心她单独出行，坚持跟着一起，于是，母女俩一道出了门。

驾车驶向五金市场的路上，车流量逐渐增加，相比较几乎看不见人影的开发区，老城区的人气还是很旺的。www.九九^九)xs(.co^m

可能是因为正忙着事情被打断，男人面色不虞，语气不耐，“买什么？”

一路下来，压根看不到有人推门进去消费。

五金市场同样如此，空无一人的街道在冰冷的空气中，尽显萧条。

方婉婉并不在意对方不太友好的态度，能买到东西就行，“四分、六分铜角阀一样十个，四分、六分外接铜转丝头一样三个，K形铜管四个、阻垢过滤器四个，文丘里嘴三个……”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种常见的零配件，壁挂炉、空调、水龙头都能用到，毕竟很多东西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都容易脆化开裂，多买一些放家里，有备无患。

闻言，男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不锈钢架子上，抄起抹布粗略地擦了擦手，随意丢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计算器。

临街的店铺有一大半用卷帘门落了锁，卷帘门没拉下来的，应该都还在营业中，只不过玻璃门内都挂上了或墨绿色或红褐色的厚门帘，抵御了寒气，也挡住了行人的视线。

方.肥羊.婉非常怀疑对方只是为了凑个整数，可她没有证据，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忍。

扫了付款码，抱起价值830元整的零件和纸箱子，银货两讫。

就在她抬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冰凉彻骨的寒风穿过大门倒灌而入，冻得她脑袋瓜子一阵哆嗦。

方婉婉回过头，入目是一个从头到脚都被厚厚包裹着的人，虾着腰，看不出身高，看不出胖瘦，看不清脸蛋，分不清男女。

“冻死了，冻死了，”原来是个大姐，“老板，修不修空调？”

老板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上门费500，零件另算，后天下午3点有空。”

“500？！”大姐高呼，伸出手来，用五根手指比划“5”以表示自己的震惊，“你这不是乱收费吗？”

方婉婉觉得这个大姐有点看不清形势，眼下这种天气，一应机修早就是卖方市场了，只有给了钱也不愿意上门的，哪有嫌师傅要价高的份。没看她都亲自上手了吗？

可能是觉得耽误的时间久了，加之后来的大姐还罗里吧嗦地讨价还价，男人一脸不耐道，“嫌贵就去别家。”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内间，不顾外面的大姐如何深情并茂地哭穷。

事实证明，热闹是不能看的，碰上这种事就该麻溜儿走人，这位大姐见男人不搭理她，竟拉扯上方婉婉大倒苦水。

只从店铺里到店铺外的一会儿子工夫，这位大姐已经把她家贫困穷苦的家庭条件说了个底朝天。

家里两个八十往上的老人，丈夫瘫痪在床，儿媳妇刚生完孩子，儿子上班，一大家子七张嘴，全靠儿子和儿媳妇那点工资，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更何况500。

只能说幸好去年冬天，儿子拍板给装了三台空调、三条电热毯，不然今年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短短十几步路，听得方婉婉心里烂酸，生活对很多人来说本就不易，如今这种极端气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眼看大姐打起精神，准备去下一个五金店找收费便宜的维修师傅，方婉婉一个冲动，“大姐，要不我跟你去看看吧。”

大姐心道这姑娘真是个热心肠，但讨价还价这方面，还没人能赢过自己，便拒绝道，“你这孩子，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外面怪冷的，你赶紧家去。”

知道她误会了，方婉婉解释道，“我是搞机械的，我家暖气坏了就是我修的，不过我没修过空调，您要是不嫌弃，我就上门帮着看看。”

神TM搞机械的……

在车里看到方婉婉跟人拉扯，江母出于担心下来查探，没想到见证了自家闺女变身大忽悠的“伪高光”时刻。

“可以，”她点头，“麻烦给我拿个大一点的纸盒子打包。”这些零件都怪沉的，塑料袋怕是不够结实。

“大纸盒子6块。”男人一边埋头捡各种零件，一边报价。

“归零。归零。”机械女声开始工作。

一阵加减乘除后，计算器一丝不苟地报价，“等于，四百一十二。”

方婉婉虽然不是专业学机械的，但她的动手能力向来不差。两分钟不到，便把壁挂炉的拆了个体无完肤，露出里面的风机部分。之前，对照从网上下载的《故障代码说明书》，确定故障原因是风压故障。

男人抬头，“特殊时期两倍收费，824。”

说着，他在计算器上又按了几下，机械女声同时响起，“乘以2，等于，八百二十四。”

方婉婉诧异了一瞬，随即一想，又觉得能够理解。这种天气还开门营业，不多收点都赚不回电费。

所以，方婉婉决定亲自跑一趟五金市场。

安城的五金市场在老城区，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大约□□公里。外头零下二十几度，步行肯定是不可能的，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积雪没有冰，适合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