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话虽这么说着，她手上却很利落，直接从微信上给对方转了一笔钱。

舒甜不免震惊。

可藏在暗处的猎人，不该是自己吗？

不过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林蔻蔻片刻后就搭下了眼帘，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很快就推开门，下了车去。

因为她这一刻的眼神，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猎人。

林蔻蔻不由叹气:“生意人！”

叫秦学明。

穿一件米色的夹克，脖子上挂了台相机，是男性，但留了不短的头发，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看上去有那么点艺术家的气质。

林蔻蔻随口解释:“写稿也要点润笔费嘛，朋友的免费羊毛也不能薅太久。”

林蔻蔻随口道:“老规矩？”

秦学明咧嘴一笑:“最近一年通货膨胀，按理说得涨你价，不过看在你失业一年，现在才复工的份儿上，就免了，优惠点给你打八折吧。”

她跟秦学明认识很多年了，是当年给一个企业做校招顾问的时候认识的，因为看这人的气质过于放纵不羁，只怕当不了一个好社畜，所以顺便帮他介绍了一份杂志记者的工作。

没想到，就干到了如今。

偶尔林蔻蔻有个什么搞不定的候选人，都会打着杂志采访的幌子，找他来帮忙，两个人可以说是十分有默契的老诈骗团伙，啊不，老搭档了。

一瞧见林蔻蔻进来，他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哟，来了。”

裴息:“……”

林蔻蔻震惊:“你不应该问问我受了多少委屈吗？”

秦学明笑了:“你？呵呵。”

都是认识这么多年了，谁能不知道谁啊？

就林蔻蔻那天王老子见了她也得叫声爹的脾气，能被人欺负了？

秦学明一点也不信。

所以一路乘电梯上去，他都满怀对裴息的悲悯，试图跟他拉拉家常。

只可惜，裴息冷着一张脸，不大理人。

直到出了电梯，两个人走在后面，他才问了一句:“贺闯，是以前林顾问经常带着的人？”

秦学明道:“当然，好苗子嘛，蔻儿喜欢。”

裴息于是搭了眼帘，不再说话。

林蔻蔻走在前面，还在看手机上巴别塔广告公司的资料，倒没留神听他们后面聊什么。

只是没想到，才转过走廊，前面就走过来几个人。

隔得远远的，她都还没认出来。

秦学明却是眼尖，突然骂了一声，一把拉住林蔻蔻，顺手还把另外两人拽进旁边的楼梯间的门后面。

林蔻蔻诧异:“你干什么？”

秦学明一指外面，骂:“操，顾向东啊，你没看见？”

林蔻蔻一怔，透过门上那扇玻璃朝外头看去。

还真是顾向东。

一年时间不见，这位她昔日的下属，似乎混得不错，穿上了手工定制的西装，戴上了名牌腕表，眉眼间满是得意的春风。

旁边也是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蔻蔻一眼就看出，这正是他们原本要谈的候选人——

巴别塔的创意总经理彭志飞。

舒甜还没搞清楚状况:“是遇到仇家了吗？”

林蔻蔻道:“是航向。”

舒甜顿时瞪圆了眼睛:航向？他们前脚才被航向抢了单，现在找候选人又被对方捷足先登？！

顾向东进了电梯。

彭志飞也掉头回去了。

舒甜心里拔凉:“完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们找的不应该是市场总监吗，怎么会和我们找营销总监撞上？”

裴息看向林蔻蔻。

出乎意料，她竟十分平静，脸上看不出半分对昔日下属的情绪，还有心情客观地评价了一句:“我们能找到，别人当然也能找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航向就是条破船也还能捡出三分钉来，顾向东这个人，本事还是有的。”

只可惜，心胸狭隘，眼界太窄。

当年她也算看重这人，花了点力气培养，可没想到，等她倒霉，落井下石最快的就是他。

倒戈就直接投向了程冀。

她虽然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航向的打算，但如果他们偏偏是拦她路的绊脚石，她也只好一脚把他们踹下去了。

秦学明对林蔻蔻在航向遇到的烂事儿有所耳闻，有些迟疑:“他们都去过了，我们还去吗？”

林蔻蔻道:“去，为什么不去？”

正是因为航向去过了，才更要去！

巴别塔广告在业内算不上大，但口碑不错，公司整体的装修很有人文氛围，处处体现出设计感。

彭志飞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采光非常不错，也很安静。

林蔻蔻他们进去之后，就有秘书带着过去。

只不过，办公室里面除了彭志飞之外，还有位年轻人。

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似乎有些沉默寡言。

彭志飞翘着腿仰坐在这年轻人对面的沙发上，似乎正在训斥他什么。

一见到外面有人来，他才停下。

秘书敲过门，请林蔻蔻等人进去。

那年轻人立刻起身站在旁边。

彭志飞便皱了眉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出去啊。刚才那套方案不行，改一份新的再来。”

那年轻人低头道:“是。”

他礼貌地向众人一点头后，退了出去，正好从林蔻蔻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蔻蔻微微侧了一下目光，一下就瞥见了他胸前挂着的工牌——

创意部副总监，向一默。

竟然是个总监？

林蔻蔻有些诧异，再看向彭志飞时，不由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秦学明跟她合作过很多次了，业务十分熟练，坐下来就拿出了一个专业记者的素养，跟林蔻蔻打着配合，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彭志飞聊天。

对方也十分配合。

整间办公室里，谈话气氛十分愉悦。

一般来说，林蔻蔻前面都是只参与谈话，但不暴露自己身份。

她会在旁边借机观察候选人。

等到快结束时，如果满意，便会让秦学明为她做个介绍，顺势跟候选人认识；不满意的话，则会把右手食指搭在左胳膊上轻轻点动，示意他不用再介绍，就当无事发生地离开。

然而这一次，秦学明十分诧异:才谈了二十分钟不到，就看见林蔻蔻在旁边点手指！

他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很快结束采访。

林蔻蔻在公司里面时还挂着点体面的微笑，可才从这家公司出来，走到外面无人的走廊上，她就变了脸色，竟是一片沉冷，犹如阴霾欲雨的天空。

舒甜惶然:“怎么就出来了，不挖人了吗？”

林蔻蔻心情极差，不想说话。

裴息却淡淡道:“因为他根本不是我们要的人。”

舒甜震惊:“什么？”

林蔻蔻于是抬头看了裴息一眼，这人竟不是花瓶——

没错。

姓彭的不是他们要的人。

刚才坐下来不久后，她就以先前彭志飞做过的香烟品牌为例，询问对方。

对方倒是夸夸其谈。

但讲的东西都很概括，一旦涉及到具体的细节问题，都模糊地一笔带过。

尤其是林蔻蔻问了一句:“跟5a级风景区联名，实在是个天才创意，您落实的时候遇到最大的难题是什么呢？”

那彭志飞竟然愣了一下，反问:“有什么难题？”

紧接着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对，笑着道:“无非就是广告法限制太多，你知道，烟草广告嘛。”

“国内对香烟广告的限制的确多，所有才有那么多烟草公司都用本地景区作为名字，比如安徽的黄山，云南的玉溪，贵州的黄果树。可这次他们给这家香烟公司策划的广告，是包括了三个省份，十个景区，做成了一整个系列印在烟盒上。光是摆平各地旅游局都不是简单的事，居然还反问我有什么难题……”

林蔻蔻只恨现在没根烟，不然还能抽两口平复下情绪。

“沽名钓誉的草包！”

秦学明虽然是做记者的，可因为对广告行业缺乏了解，没有她这么敏锐。这时听她说起，回想一下当时的细节，才恍然大悟:“就算姓彭的是个总经理，可这香烟案例但凡他真的把控过，就不可能不知道执行层面的问题，而且还回避细节！”

舒甜大开眼界:“真正把控项目的另有其人？”

林蔻蔻道:“一定有。彭志飞就是挂了个名，把功劳据为己有。他没有真材实料，就算给姜上白那边推了，也过不了冯清的面试。”

话说着，他们已经乘电梯下到大堂。

舒甜不太甘心，但看林蔻蔻心情不好，连忙为她打气:“没关系，简历那么多，彭志飞不合适还有别人。这个职位一定会由我们关掉！还有时间，我们回去再筛筛！”

林蔻蔻回头:“回去，谁说我们要回去？”

舒甜一愣:“啊？”

林蔻蔻直接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拿出手机，头也不抬地道:“贼不走空没听说过吗？彭志飞不是实际主控项目的人，可他既然挂了名，就代表真正做事的人在他手底下，在这个公司！我们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挖他就行。”

舒甜:！！！！！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被这解决问题的思路震惊了，愣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帮着林蔻蔻查彭志飞直系下属有哪些。

总经理下面就是总监一级。

可没想到，彭志飞下面的总监竟然有整整六个！四男两女，三个离职的，三个在职的。

舒甜顿时傻眼:“这，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

林蔻蔻也皱了眉头。

她看着这几个名字，沉思了半晌，忽然伸手向其中一个名字点去。没想到，在旁边看了半天的裴息，竟然与她同时伸手，而且点向了同一个方向，跟她的手指碰了个正着。

林蔻蔻讶然。

裴息抬眸。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都没想到能巧到这份儿上。

林蔻蔻凝视他，眉梢一挑:“你也这么觉得？”

林蔻蔻一指裴息:“我们公司关系户，你别随便就给我得罪了。”

秦学明顿时惊讶，看向裴息的目光竟然多了几分敬仰:“还有能在林蔻蔻身边活下来的关系户！朋友，你厉害啊，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付完账，就直接走到前面去按电梯。

倒是秦学明，先把舒甜打量一阵，紧接着目光就落到了旁边裴息身上，眼睛就不由亮了一亮，啧啧感叹起来:“蔻儿你这品味，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你这品味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我刚还想说怎么没看见贺闯那小子，敢情你是换了人啊。”

碰到她眼神的瞬间，裴息几乎怀疑她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裴息听见，突然皱眉。

林蔻蔻警告:“胡说八道什么？”

秦学明一怔。

巴别塔广告公司所在大楼是栋新楼，楼下大堂装潢得十分阔气，几面大落地窗里面放了好几张沙发，以供来往的人等待休息。

林蔻蔻叫来的那位记者朋友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