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声控的秦无衣也是强稳心神，便问道：“薛都知刚刚说什么？”

薛诗音咯咯一笑，似柳娇柔站了起来，伸手请秦无衣一边胡椅坐下：“奴家说，如何舍得你胜雪春阳，偏要来见我。”

“你叫什么名字？”秦无衣先问她。

丫鬟愣一下笑着回：“奴婢玲珑。”

显然这句话很狗屁，看似将来式，其实是现在式。能笑起来的生活会差吗，简直就是扯蛋的——废话！

尤其她说话的声音，细细柔柔，恰似春风拂柳下，走出一丝不挂身材惹火的美人，勾得你骨酥筋软手脚发麻。

“哼！都知就说，一看你就是色胚子！”

“嘻嘻……喜色乃天赋本能，要不爷喜欢，你岂不是白长这么好看，来，爷摸摸……”

秦无衣随口笑道：

女人的美艳大致相同，但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却是千姿百媚。

眼如弯月的薛诗音便给人一种灵透的感觉，是那种深谙人情世事的灵透。这种灵透很招江湖儿女喜欢，会让人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地信任她，便想着与其亲近。

“取次花丛且回顾，莫苦娇红待折枝。

天下美人如美酒，不负少年胜白头。

此乃平生所愿耳。”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玲珑吓得一迭脚往回跑，边跑边说：“你这孬人，就该拿走治罪……”

美人花枝招展地好好笑了一回，方又说道：“扬州城的春风迎面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便是郎君之作吧？”

秦无衣笑笑不语，暗讨盛名不空，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诗诗这个名字好，我便要了。但奴家一介女流，却破不得什么案子。”

“这便不用，无衣只想请你手下一个人，帮忙打听一些消息，酬银自不会少。”

秦无衣知道，再问什么薛诗音都未必会答，这种精明的女人不把她睡傻了，就只等着让她玩死吧。

“咯咯咯……奴家这里可没什么人，玲珑是我的随身丫鬟，要不送你带走吧。”

“不不不，我知道你有个随身仆人，只让他帮我打听一下，近段时间，没名没府的，都有何人采购胡饼和粮食。我先出一百两，如消息具体，可再加一百两。”

“呦呵哦，怕是郎君以为奴家没见过银子，二百两倒是好多……”

“好过去偷！”秦无衣将她打断，笑着说：“且不说家国律法，做人总要有些规矩，这规矩便是天道，久逆天行，罚罪难逃。窃国者侯窃钩者诛，诗诗放任自流不怕一脚踏错无可再救？”

“奴家……”

秦无衣再一次将她打断：“楚云鸿保不了所有人，贼只能是贼，利己为私，故称祸害！在政权机制下，除非正道，其余宵小皆难成器。”

秦无衣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到桌上。马上色兮兮的叫玲珑：“都知将你送我，今晚便给爷暖脚去吧。”

玲珑娇声叫骂着赶紧跑走，秦无衣大笑而去，只剩坐在胡椅上的薛诗音，皱眉沉思。

要说这世上但有足不出户即晓天下，司阁楼坊风月场，便是其一。

“春风迎面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那是送给才女颜小玉的。

别看颜小玉身在扬州，那可是大儒颜正卿的女儿，她一入坊，不止吴国，即时便成了天云中土风月场的业界一姐。

一说对诗留宿，即如懿旨般。使得天下士子车舟竟去，趋之不及。

其当时，江宁府的赏春阁也是人声冷稀，颇受其扰。

同为业界翘楚，名噪大吴的江陵七子比起教坊司出去的颜小玉，亦只有黯然销色，望背而叹。

人名树影，不说相貌，亦不论她是大儒颜正卿的女儿，只说书堆里长大的颜小玉，气质卓绝才学精伦，岂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最后，多亏扬州将军府对了一句：春风迎面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才将那些想出名想疯了的江宁学知，一刹间打回原形，自愧而返。

冰雪聪明的薛诗音看到机会，一改弹奏琵琶的主要节目，马上将流江园改成了比诗现场！并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盆景做奖赏，增添噱头，以此收拢江宁士子人脉。

果不其然，围池矮几丛二十两银子一路飚涨，直到如今的五十两，且日日满座。

当秦无衣递过来那首白话诗的时候，薛诗音便觉蹊跷。

依无勤？

来赏春阁玩乐的非富即贵，怎么会叫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写的东西也如此怪诞。

薛诗音一下想起刑部秘书郎说过，轰动一时的海大户案，还是多亏了扬州将军府一个叫秦无衣的，不然不知要拖到几时。

依无勤倒过来不就是：秦无衣？

于是她便去偷看。

那人二十出头，剑眉星目，气质暗敛，故意的放浪形骸，做作的污急好色，装出来的豪放之中掩藏着他的精明。

这便是了！

扬州将军府的人来赏春阁了！薛诗音真怕人跑了，急不得将其榨干才好。

哪曾想没玩一会，秦无衣还真急了，竟然留诗要走，薛诗音赶紧让玲珑快把人请来。

没想到，几句话之后，人便就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痴喜一人竟是如此，玲珑还是第一次见。”

玲珑笑着跑过来，“嘻嘻嘻……莫不如将人留下好，且唤那春阳，你们一并侍候他得了。”

薛诗音粉颈都羞红了，伸手抓人去掐：“你这小女娃，凭的嘴快，便是要找打不成。”

玲珑边躲边笑：“你还说，刚刚人在外面便偷看起来没完，一走，就魂不守舍的，像似急着从人嘴里抢下来方好，还怨别人笑你，嘻嘻……”

薛诗音抓不到顽皮的玲珑，正色问她：“你懂什么，这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浅薄，刚刚他作的诗，你便都记下了？”

“记下啦，倒是小姐急不得，他都说了嘛，天下美人如美酒，不负少年胜白头，早晚便会寻来，找你开心。”

“恁个小女娃，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嘻嘻……那我便不知晓……”

“你还真是找打！……”

只一个时辰，秦无衣粗粗细细做了五首诗，不说前面，仅是一句“天下美人如美酒，不负少年胜白头”，就不知能换来多少银子。

怨不得他狂，狂到：

成诗百首千觞酒，懒卧草庐拒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赏春阳醉落阳。

这厮竟然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说是只愿搂着那春阳，从日出醉到日落。

当然，也没把她薛诗音放在眼里。让她帮忙打探消息，竟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

窃国者侯窃钩者诛！薛诗音不得不服秦无衣的胸襟见识。他说得确实对，贼只能是贼，利己为私，故称祸害！永远是宵小之辈。

薛诗音无言以对。

思虑良久，便吩咐下去：“玲珑，去把小开叫来！”

叶小开，原是薛家家将叶白羽之子，凭天竟照，天生的妙手空空，神鬼难测。

薛家早在梁州为官，待梁州变成梁国之后，老县尉薛仁喜一病不起，竟是带着病变卖了家产，辞官回老家荆州。结果行至半路，荆州也变成了楚国。

老县尉恨不闭眼，生生目眦而亡。

薛家余人便流落江宁，三个月竟如遭瘟疫一般，陆陆续续又走了五位老人。其余人留也留不住了，薛诗音散尽家财把人都好生送走，只留下贴身丫鬟玲珑和年少的叶小开。

最后还是老县尉的远方故友托付江宁旧识，不得已为，将薛诗音寄身赏春阁。

一入风月场，便是夜归人。

初来的日子，卖艺不卖身的薛诗音很不好过，仅凭叶小开时常摸点碎银回来，一直等到她的《流江沙》一曲成名，封为都知。

便这之后，薛诗音就像魂灵开窍一般，一手琵琶弹得莺燕失色，风月寂然，隐隐竟有曲律大家之势。

虽然江陵七子排在最末，人称小七，却是赏春阁最红的头牌。

人情冷暖尝尽，薛诗音练出一双慧眼。她很清楚，自己被秦无衣吃死了，不得不从。

那个叫楚云鸿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来流江园便是奔着叶小开，几次三番要收他为徒，都被薛都知拦住了。

今天秦无衣在流江园大放光彩，他便凑上前去，即是有意结交。

只能说秦无衣这厮很有心机，其故作狂放的姿态很招人，还有那个隐藏姓名的付荣穆，竟还送了一壶酒，意欲不言自明。

也就是说，秦无衣的事，叶小开不做，自有其他人，比如那个不是好人的楚云鸿。

如若如此，秦无衣再转投其他姐妹那里，那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至于单纯的春阳，也是那厮一时的新鲜，必留不住那个花花肠子。

……

“你不会明日便去其他姐妹那里吧？”

胜雪的春阳现在变成了沾着露水、粉红的桃花。

“要是去的话，便与你一起。”说着，秦无衣还咂巴一下嘴，回味着嫩桃的青涩。

春阳沾着露水的粉红立时铺满霞云，只有娇嗔地钻到他怀里：“你且好不知羞，这也说得出来。”

“对呀，事情都是做出来的，说他作甚，现在便做给你看！……”

且便是：

象牙筠簟碧纱笼，佳人风吟渐起浓。

炭火相红烽火举，一泓秋水浸芙蓉。

蓬洞神兵三千战，魂绕巫山玉双峰。

岂知罢休饮马后，混满香汗湿满胸。

“哈哈哈……无衣知错，那诗诗还知道什么？”

薛诗音毫无顾忌地仰头大笑：“你还真会讨人喜，居然诗诗，咯咯……”

薛诗音笑着娇嗔：“果然便是色胚子，馋人身子也说得花一样，春阳闺卧、诗音流园，你作何选？”

“嘻嘻……傻子才选，我都要！”

秦无衣突然想起一句话：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

“哼！你倒是想的美，此去今夜，你秦无衣便不用来这了。”

秦无衣端起玲珑倒的茶喝了一口，笑着问：“薛都知还知道什么？”

“你若唤我都知，我便知道我知道的。”薛诗音娇柔软软坐下来，也端起茶浅浅饮了一口。

“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吗？”

玲珑还真是那种娇巧的女生，给人一种盈盈一握的感觉，很是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