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妮，走哦！一路回去，刚好有伴”，一个人的声音打乱了捡妮的遐想。她转过身一看，原来是二奶奶，“二奶奶，你先走嘛，我马上来撵你”，捡妮微微笑着说，其实她都好久没笑了，虽然笑的很浅。

捡妮把背篓里的苕藤子码的很高，她干起活来总是像个大人一样“盘算”：背少了，这么远跑到坡上来不划算。

捡妮埋着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屋门口。门口有一个陌生的背篓，长期干农活，所以她对自己家里的背篓十分熟悉，而且大门又是关着的。说明那个男人又来了。捡妮脑子里浮现出娇娇妈妈慈爱的笑容，心里窜出一团火，一脚踢开了门。听到声音的张莲英慌张的跑出来：“你咋个回来了”？

难道我不能回自己的家吗？捡妮在心里回答，她没有理会张莲英，继续往屋里走。张莲英拦住她，把她往屋外拉，还做着假笑的样子，捡妮甩开她的手说：“我找板凳写作业，不行啊”？

每天到了快放学的时候，娇娇妈妈都会拿着镰刀，往学校方向走一半的路程去割草，看着像是去割草，其实就是去接女儿放学的，天天如此，捡妮特别羡慕汤娇娇，虽然她的妈妈不会说话，但是每天都在用行动表达对女儿的爱。

她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天空，蓝蓝的。还有几朵稀稀散散的白云。群山环绕在她的周围，有虫鸣、有鸟叫，然后她又笑了，她很享受这份清爽与宁静，没有人打扰她。

不一会儿捡妮就听见那个男人下梯子的声音、翻过门槛的声音、背上背篓的声音。见那个男人走了，张莲英才松了口气。

“你弟儿放学了怎么还没回来”？张莲英问捡妮，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捡妮不想回答，也没有力气回答，上了一天的学，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放学回来早就饿了。

长长的藤子会从脖子后面掉到前面来，高过头顶的会掉下来遮住眼睛，所以每次背的东西都是她小小的身体不能承受的，每次都是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歇。

捡妮心里其实是担心王小磊的，因为王小磊放学经常会受到别人的欺负。但她故意在张莲英面前做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她往背篓里放了一把镰刀，跑着来到苕地里，她要搞快些，因为还有作业没写。三下两下的，苕藤子已经割了一大堆，她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藤子使力往上一拉，把土拉松，再用手掏了两下，几个红薯露了出来，她用镰刀削了一个吃。虽然没有下过窖的甜，但填填肚子，还是很不错的。

捡妮到屋门口了，拨开挡住眼睛的藤子，看见王小磊坐在板凳上吃手指头，时不时的还在抽泣。捡妮熟练的向右一偏，背篓上的藤子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你咋个了？你放学到哪里去了”？捡妮关心的询问王小磊。

“大林子他们，他们把我按到河坝里，呜呜呜”，王小磊一边大哭一边说。

农村重男亲女，王小磊虽然是个傻子，都已经九岁了，还在上小学一年级，但张莲英从来都是喜欢他多一些。见捡妮没有理她，她又嘀嘀咕咕的吵骂起来：“死女子，一天翅膀硬了，要死”！

捡妮洗好碗筷，正准备上床睡觉，在上梯子的时候，看见张莲英的床上放着她平时最爱穿的白衬衣，白衬衣有一点点透，即使灯光昏暗，也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有一张花花绿绿的东西。

捡妮走上前去扒开衣服一看，是一张张莲英和向万培的合照，原来向万培下午是来给张莲英送照片的。照片中张莲英身穿一条红色碎花连衣裙，向万培身穿一套短袖军装，还戴了个帽子。想必是照相馆的衣服，在屋里没见张莲英穿过。看到照片的捡妮想起了村子里的谣言，村里人的都在传张莲英要跟向万培私奔，甚至不止一次有人问她：“捡妮，听说你妈要跟别人跑了”。捡妮从来都不回答，总是低着头走的飞快。

捡妮拿起照片冲到正在屋外洗苕的张莲英面前，将照片狠狠地扔在地上，眼里还有泪。张莲英迅速的捡起照片，害怕王小磊看见，一是：觉得他的嘴巴没有捡妮严实，二是：就算他是个傻子，她却一直把这个儿子作起指望的。

张莲英拍了拍照片上的灰，凶神恶煞的咆哮道：“要死啊！你弟儿看到了咋个办”？“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看见”，捡妮怼起人来也不管不顾。但就是因为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莲英。只听见“啪”的一声，张莲英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捡妮的脸上，捡妮先是感到脸上一阵麻木，毫无知觉，然后就火辣辣的痛。张莲英又狂吼着：“给老子死进屋里去，看到你就烦”。

捡妮不敢反抗，反抗只会招来更惨痛的毒打，她更不敢大哭，害怕村里人听见看笑话。

她转过身，踢翻了小板凳，来发泄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张莲英在背后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大堆，她哭着爬上梯子，钻进铺盖里缩成一团，哭了好久好久……

狗子小黑凑到她的跟前，也想吃点东西，捡妮看到它那渴望的小眼神，把碗里的米饭给它挑了一坨，狗子欢快跑去捡主人给它的食物。

“不许哭”，屋里的张莲英大吼还在大哭王小磊。

“妈到哪里去了”？捡妮问他。

“找大林子他们扯皮去了，呜呜呜”，王小磊的眼泪和鼻涕已经混合在了一起。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同学汤娇娇是捡妮最好的朋友。每天放学，她们都会一起回家，汤娇娇是隔壁村子的，她的妈妈虽然是个哑巴，可娇娇的性格却特别的开朗活泼。

锅里还没煮饭，捡妮也没对张莲英有过多埋怨，自己家的人受欺负了，就应该去讨个说法回来。她在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洗干净身上的泥土，准备煮饭。

她先把米煮进锅里，再边写作业边烧火，这样作业写完，饭也差不多煮熟了。饭和咸菜端上桌子，张莲英也和别人干完仗，火气宣天的回来了。

王小磊傻傻憨憨的扒着饭，张莲英就坐在他的旁边，她心里正憋着火，把手里的筷子朝王小磊的头上砸去，并吼道：“笨得要死，别人打你，都不知道还手的吗”！接着又是一顿乱踹，王小磊又张大嘴巴哭起来，捡妮见张莲英正在气头上，不想背牵连，就多挑了些咸菜拌饭里，端到门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吃。

捡妮也只是随便搪塞她，好让她认为自己没有发现里面有人，让张莲英放松警惕，自己赶紧进去捉个现形。这时，捡妮清楚的听到有人顺着梯子爬上了阁楼，张莲英更慌了：“死耗子，大白天的还这么多”。捡妮盯着张莲英，“眼睛要瞎呀，做起那个背时死样子，还不快去把苕藤子背回来”，张莲英嚣张的吼道。捡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就要守在那儿，反正那个人躲到一定的时候自己会出来。

张莲英知道自己女儿的倔脾气，一把把她扯进了灶屋。把捡妮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然后又故意扯大嗓门，往外张望着说：“把书包放好，去把苕藤子背回来”。捡妮知道，她这是在给向万培传送“信号”，意思是：她被我扯到灶屋里来了，看不到，你快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