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杨蘅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我看并不是那种偏激的人，反而应该是非常理智的那种人。”

“这点的确如此，我已经替你验证过了。”陈丹青插嘴到。

但是静玑突然感觉，陈丹青竟然离自己如此的遥远。

以前陈丹青给她一直都是冷静、稳重、充满智慧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是脆弱的、孤独的，仿佛是外来之人，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银色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影而出，穿透静玑的身体，像是刻在她的身体里面。

静玑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

陈丹青收起了刚才的表情，微微一笑，再次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没关心的，我刚才也只是想起了家乡的一些事情，有些失态了。”

陈丹青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静玑坐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你有不通的意见这很正常，我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不会在意的。

通过记忆世界，陈丹青对杨蘅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静玑看了一眼陈丹青，发现他的表情诚恳，于是略微放下心来：“那我可说了，不过你不能像刚才那样露出那种表情了哦！”

陈丹青笑着点点头。

静玑点点头继续说道：“他说的那些话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他的粉丝却将那些话奉为圭臬，甚至于作为自己生活的准则，这太可怕了。

我看着那些街上的人群，他们就像是疯了一样在那支持杨蘅、响应杨蘅，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想法，像是机器一般。

但是他们做这些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放心的说出你的想法，咱们俩讨论一下，看看究竟谁的想法更好，下次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们不就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了吗？”

她递出询问的眼神，等待着回答。

陈丹青点点头：“惩恶扬善，伸张正义，这是很好的品格，相信很多人与你一样，心中都有着这种想法。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大家都希望世间是正义的，那为什么还会有杨蘅这样的人存在？而且他还混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

“这……我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静玑摇摇头，试探着问：“我听说有句话叫存在即合理，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丹青摇摇头：“存在不一定是合理的，但存在一定是有原因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杨蘅这样的人，但是有人突然发现做这种人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于是便有了这种人。

这种人获得了成功之后，并没有人出来阻止，变相的助长他们的邪风。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越来越成功。

他们不断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冲击着、重塑着人们的思想。

他们攫取着自己的利益，同时抢夺着那些坚持正义的人的资源。

其结过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杨蘅。

你现在觉得，究竟是为什么会存在杨蘅这种人呢？”

“是因为杨蘅能够更加快速的、轻松的成功，而且并没有人去打击他这种行为？”静玑问到。

“的确如此。”陈丹青点点头。

“所以关键是并没有人去打击他？虽然他做的事情的确不对？”静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点灵光：“那只要有一种权威的力量去打击他就好了啊！”

“那这种权威的力量为什么要打击他呢？”陈丹青问到。

“这……他是错误的，难道不应该去打击吗？”静玑完全被陈丹青弄糊涂了。

“杨蘅的存在仅仅是因为没有力量去打击他吗？”陈丹青没有回答静玑的问题：“他其实还是有存在的群众基础的。

你觉得杨蘅说的那些名言有没有道理？听起来如何？”

“我觉得只要是明白事理的人就不会相信。”静玑理所应当地说到。

陈丹青点点头：“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支持杨蘅的，有很多人其实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支持杨蘅呢？”

“原因有很多，支持杨蘅可以发泄他们的情绪，可以获得超出合理范围的特权，也可以为他们无理的要求、偏执的行动找到理论的支持。

其实杨蘅利用了他的拥护者，但是他的拥护者何尝不是在利用着杨蘅？

他们互利互惠，形成了一个合理的循环，蓬勃发展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的确有这样的人，但是还有许多被杨蘅欺骗的人，他们好像并没有从杨蘅那里得到什么，而且这种人才是占了多数吧？”

“没错，他们才是多数，他们才是舆论的基础，他们才是杨蘅成功的关键，但是他们不过是最早被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他们用自己的人生为代价，为杨蘅搭建了巨大的舞台，但是杨蘅不会为他们创造任何东西。

不过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从杨蘅那里，他们以最简单的方式得到了最难以得到的东西，那就是尊严。

不过这份尊严是他们自以为的尊严。”

“好像说得有些远了”，陈丹青呵呵一笑，站了起来：“说回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没人去打击杨蘅这种人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已经将舆论把持，形成了一种趋势。

出于很多的目的，为了争取支持，为了维持稳定等等，可以打击杨蘅的力量也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正面硬抗已经形成的大趋势会带来无尽的风险，所以不处理，顺其自然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那就是时间带来的，对人们思想上的改变。

千万年前的习俗与如今大不相同，那时候的对错、美丑与如今完全不同。

一直被批评，那人就会变得不自信，而一直被表扬，人则会变得自大。

当整个社会的声音成为了一个，我们如今所认为的正义，在以后还会是正义吗？”

此时，静玑的眼睛通红，听完陈丹青的话，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如果说因为杨蘅契合了某些人心中的扭曲而不断的成功、壮大，反过来影响到了整个社会，让社会上更多的人觉得杨蘅才是正确的。

而能够惩处他的力量因为多种的桎梏而不能出手。

最后整个社会形成惯性，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正义不再是正义，邪恶不再是邪恶。

这样的世界太恐怖了。

但是最恐怖的是，她对此好像无能为力。

“我选择和杨蘅合作，只是因为利用他我可以成功”，陈丹青解释道：“走在我们前面的人已经把他们走过的门全都关上了，而我们只能使用这些为人不齿的方法才能勉强的继续前进。

为了实现我的目的，使用这些手段是我能够使用的手段中最容易成功的，而且并没有人禁止。

你说，这能怪我吗？”

“呜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从静玑的眼眶中滑落，她竟然忍不住开始哭泣。

陈丹青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一个过程，从理想变为现实的一个过程。

有人说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的人。

他觉得，后面还应该加一句。

更加英雄的是，那些看清了现实的人依然选择了坚持理想。

不过即便选择了真实那又如何呢？

他不过是做了一个普通人会做的选择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静玑抬头看向陈丹青：“我好迷茫……”

“怎么呢？”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自己呢？”

静玑摇摇头：“不，虽然我如果想过得很好，的确要改变自己，但是我不想这样，因为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陈丹青嘴微翘：“你不用迷茫。当世界没能改变你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

对于这种人，我们不应该是戳穿他伪善的面容，让他身败名裂才对吗？”

说完，静玑偷偷瞄了一眼陈丹青，发现他微笑着看向自己，并没有发火，心里放心了不少。

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钱财还有精力，但是换来的除了杨蘅的成功以外，别的没有任何的东西。

反观杨蘅，他只是说了很多挑动对立，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而已，但是他却获得了名望、钱财与地位，这让我难以接受。”

斑驳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陈丹青的身上，光暗交错让他显得莫名的孤独。

静玑情绪有些低落：

“一个坏人，通过很坏的手段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获得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种事情太让人难过了。

而且你还与这样的人合作，这不更是助长这种人的气焰吗？

这种割裂感像是手指触摸树干传递出的感觉那般的真实，像直视夏日浓烈的阳光般让人灼痛。

静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说你，我只是觉得和杨蘅这样的人合作有些不舒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