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大的耻辱！

韩荣发誓，自从他十三岁从军以来，纵横沙场近四十载，无论是作为一个将军，或是作为一个普通士卒，他还未受到过这种程度的羞辱。

随着他一声令下，左翼和右翼的先锋营像是雄鹰的两只翅膀一样迅速成型，分布于中军的左前方贺右前方，与他身边的亲卫营形成了一个“新月”模样的弧形阵势。

这样不仅可以扩大搜索面积，更能在猝然遇强敌之时，让左右两翼能够迅速向前合拢，形成一个牢固的包围圈，从容绞杀敌人。

“新月阵！”

耻辱！

这样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地前行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豁然开朗，一大片极为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太阳虽已落山，但天光依旧亮堂，足够让韩荣与一众士卒看清空地上的情景。

虽然他跟余化确实有些隔阂，但是他从未否认过余化是他的属下，而现在余化和这五千士兵的情况，无异于在踩着他的胸口往他嘴里撒尿。

只是……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韩荣并没有什么喜悦的心情，反倒觉得他们还不如直接为国捐躯了的好。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余化带头，有一个算一个，五千多个汉子赤着上身，下面仅仅穿着一条裤子，一个个抱着膀子蹲在地上，三五成团地对抗着秋意甚浓的瑟瑟寒风。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给我站起来！”韩荣胸中已然被怒火所充满，再加上之前在密林之中穿行时受到的心理压力，他直接打马扬鞭，厉声喝道。

其实连同余化在内，很多眼尖的在韩荣一到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站好了。

没有想象之中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音信全无的五千多名士兵一个不少，都活的好好的，只有余化本人和数十个将士灰头土脸，头发倒竖。

没有一个人试图站出来辩解，就连那个平时（在他看来）“不可一世”的余化也默默地接受自己的训诫，这让韩荣心中极为舒坦。

但同时也有些遗憾——没有出头鸟用来立威，略显美中不足。

“军人，要有骨气！没有以死报国的决心就不要当兵，最起码不要当我韩荣手下的兵！”

他慷慨激昂地说着，听得那些随他而来的将士一阵热血沸腾，再看看往昔崇敬不已、视作英雄的余化将军，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可没有强制入伍这一说法的，无论是在大商还是在西岐，是否入伍参军皆是全凭自愿。

而且即便是自愿参军，想于疆场之上实现那千分之一概率的“阶级跃迁”，也要符合“良家子”这个类似于政审式的要求。

一些和平地方的“良家子”，因为军队编制有限，甚至要走个后门意思意思，才能争取到被大商军队收录的机会。

全盛时期的大商军队，应该是由王室禁军、宗室私军、“良家子”组成的普通军队，再加上四方诸侯的封国部队这四部分构成。

至于崇侯虎为了加速鹿台的修建，来讨好纣王和狐妲己，在自己治下滥征民夫，致使民怨沸腾，举家逃难者不可胜数。

而今西岐之所以能够快速壮大的一点，就是在于无数难民西迁，让“良家子”这一参军的门槛模糊了。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全国性的户籍信息档案——出了自家村子，谁认识谁啊，你说自己是“良家子”，西岐也没地儿查去不是。

那些想要建功立业报名参军的人，总不会傻到自曝“我爷爷是闾里的流氓”、“我爹在某某山当过山大王”吧！

如此一来，海量的“良家子”再加上杨戬送姬昌归国时留下的“治理流民三策”，便促使西岐的军事实力在短时间内吹气球般的急速膨胀。

至于冒“良家子”之名混入西岐军队、德行不端之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姜子牙被后世奉为“兵家祖师”，在治军方面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而现在，在场的两万多名大商将士个个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良家子”，他们之前对于余化的崇拜，其实是对于自己心目中英雄概念的崇拜。

就像是那些追星的粉丝一样，他们爱的、喜欢的都是那个明星在荧幕上表演、塑造出来的形象罢了。

若是那个明星一朝爆出丑闻、人设崩塌，除了少部分脑残粉，大多数所谓的铁粉、真爱粉就会瞬间倒戈，粉转路、路转黑。

曾经的余化就像是汜水关将士们心目中的大明星，在他们想来，自家的余将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不败战神”。

然而现在，这个“不败战神”的人设崩塌了……

察觉到身边将士们的神态变化，韩荣心中窃喜，但也没有忘了正事，他打马来到余化身前，俯身问道：“余将军，黄飞虎那一行逆贼往何处去了？”

余化见韩荣与几个将领无知无觉地骑马跨过了地上一道颇为明显的界线，来到了自己身前，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但脸上满是愧色地回答道：

“总兵大人，那黄飞虎一行换上了我等的衣甲，恐怕是想浑水摸鱼混出汜水关……”

“竟有此事！他们走了多久了？”

“不到两个时辰！”

“我们来时并未撞上，想必他们一伙叛国之贼也不敢走大路……”韩荣闻言点头，拍了拍自己胯下的银合马道：

“吾有此良驹，应当能在黄飞虎混出汜水关之前赶回去，将其堵在关内！余将军与众将士随后赶回即可！”

接着，他就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将领吩咐了几句，再对余化笑着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意欲疾驰回城。

“嗡”

一道蓝色的闪电自虚空之中迸发，如同一条鞭子一样狠狠地将韩荣连人带马都抽飞了回来，在闪电击中这一人一马时，似乎都看到了其中雪白的骨架……

他相信，相同情况下，即便是将这位总兵大人自己的亲卫营拉来，除了被俘虏，没有第二种结局。

然而这位副将刚一动作，就被余化给拦了下来，余化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打消了这位副将的念头，与所有光着膀子的兄弟一起低头挨训。

如今经过韩荣这一声厉喝，那些没有眼力见的大部分士兵也都稀稀拉拉地抱着膀子站了起来。

韩荣胯下的银合马似是感知到了自家主人现在的心情，驮着主人不停地在空地上逡巡，嘴中不时传出阵阵低沉的嘶鸣。

韩荣带着大队人马鱼贯而入，准备依靠绝对的人数来横推这片“可能布有机关陷阱”的密林。

“看看你们现在这副怂相，活像一群被褪了毛的山豚！”韩荣用马鞭对着这群浑身上下就剩一条裤子的手下指指点点，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们简直是丢尽了军人的脸面，丢尽了我汜水关守军的脸面，也丢尽了你们自己的脸面……”

余化的副将似有不忿，想要上前辩解两句——他们当时所面对的敌人是怎样的如神似魔、不可战胜……

然而预想之中的袭击与机关陷阱并没有如期到来，这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仿佛除了他和他手下的士兵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生灵一样。

死一般的寂静与密林之中昏暗的光线令他汗毛倒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绷紧到了极点，随时准备面对敌人的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