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帮他的话，这份材料上肯定会留下我的影子，以明董事长的睿智，一定能想到这份材料是出自我的手笔，毕竟打交道两三年了。

不得不说，王秘书这番话打动了我，他跟四年前的我，又是何其相似。

意思很简单，虽然我曾经在丰硕集团没有担任过明董事长的秘书，但几乎所有人都拿我当明董事长的秘书待，而他现在又接任了我的工作，说是末进也能说得过去。

但我不能舔着脸承认自己是人家的老师，毕竟术业有专攻，得道有先后，我充其量就是给明董事长帮忙的。

末进是古代人以学生自居的说法，有一个专属名词，后学末进。

要是我不帮他的话，还不知道心地善良的李思语会怎么想我。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职场礼仪。

人家给你尊敬，你要是真的在某一个位置上德高望重也就罢了，接着也就接着。

哪怕我加班到深夜，也要把手上的工作完成，不就是为了保住这碗饭吗？

“周老师，一周前明董事长给我一份材料，说是这个周六要给开发区管委会交上去，我都修改了八九遍了，每一次都被明董事长大骂回来。这一次我要是再交不上，我这饭碗可就不保了，我才刚结婚，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电话里，王秘书言辞凿凿的哀求着，听的旁边的李思语都有些难为情。

叹了口气，我想到现在社会上很多职场人，一言不合就玩离职。

说白了，这就是不负责的表现。

对自己的工作不负责，对自己的单位不负责，对自己的家人不负责，对自己的前途不负责，对自己的事业不负责。

但如果是面子上的尊敬，而你却出师无名，人家尊敬你这一次，肯定就没有下一次了。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给王秘书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管委会主任是不是还是高建平？”

很快，得到了王秘书的确认，现任管委会主任仍然是高建平，这就说得通了。

有时候，上报材料不仅仅要考虑字里行间的逻辑性，更要考虑是以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口吻，说给什么样的人听。

我重新打开最原始的那份材料，从中修改了九个字，完全不相干的九个字，点击保存，重新给王秘书发过去。

“不要多问，你直接报给明董事长就行，应该没问题了。”

之后，王秘书再也没打电话来，也没发信息来。

李思语帮我倒了杯茶，我看得出来短短一天时间，她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憋在心里，你也睡不着。”

李思语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像被我拆穿了一样，站起身又帮我倒了杯水。

“第一个问题，志环叔没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参加他的葬礼？”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别看她比我大两岁，但在农村成长的经历，包括农村人的心理我至少要比她成熟二十年。

“红事碰上白事，大凶。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但农村仍然讲这一套。”

李思语点点头，像是明白我爸妈为什么着急赶我们走了。

坐直了身体，像是向老师发问的小学生，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给爸五百块钱，让他给殡仪馆的人买烟？”

我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烟雾。

虽然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伤人，但这却就是事实，哪怕有些人掩饰的再好，也终究纸包不住火。

“农村殡葬改革，废土葬，兴火葬。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根本就忙不开，甚至就连火油都不够。有些生前健壮的人，遗体很难全部焚化，还有不少骨骼残留。这五百块钱，是让殡仪馆的人多加一些火油，让死者的遗体得以保全。”

李思语有些疑惑，歪着脑袋问我。

“那要是不给这五百块又怎么样？”

我惨笑，其实这是上面考虑不周，但却要老百姓买单，多么荒诞。

“烧不完的骨骼，会被他们砸碎，随意的抛在垃圾堆里，电视上报道过，你没见过？”

听到我这句话，李思语愤愤不平，冲我嚷起来。

“他们也太没有人性了吧，怎么能这么对待遗体呢。”

我苦笑着看着她，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

“如果电视上不报道，谁会知道？他们收的是烟，不是钱。转身就找烟酒店卖掉了，烟酒店的老板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谁傻到把自己的产业链告诉旁人。”

李思语胸脯剧烈起伏着，过了良久才算冷静下来，毕竟这种事，老百姓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买上两条烟，算是孝敬死者了。

“第三个问题，宋斌龙跟你的关系，明明很僵，他为什么要语重心长的拉着你说话？而且，他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虽然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她问到这个问题，我仍然忍不住心里一紧。

又点起一支烟，眼神恍惚，将我拉到三年前的回忆里。

要不是我们在工作上分歧太严重，我们说不准还真的能做朋友。

但这个分歧，基本上可以断定，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最好的结果，就是陌路。

“立场不同，没有对错。”

李思语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解释，不由的一愣。

“你的意思是说，他吃里爬外？”

我摇摇头，小啜了一口热水，湿润一下我有些干涩的喉咙。

“并不是他吃里爬外，而是他太虚伪，最擅长见风使舵。而我，又是刚正不阿的人，最见不得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可以说对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深恶痛绝。”

李思语陷入了沉思，等我手指间的烟燃烧完了，她也由衷的看向我。

“其实，他说的是对的，人太直了不好，容易得罪人。”

我苦笑，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是我，眼睛里揉了沙子，会痛彻心扉。

“这些年，我得罪的人还少吗？我还怕这些？更何况，要不是我太直，咱们又怎么可能喜结连理？”

李思语闻言，无奈的一笑，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仿佛她不紧紧握这一下，说不定会悄悄溜走一般。

我点燃一支烟，静静的沉思。

李思语帮我倒了杯茶，也不打断我，只是静静的陪在我身边。

虽然我帮他有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但碍于李思语在侧，我还真铁石心肠不起来。

“我只能说帮你参谋参谋，你加上我微信，把有关这份材料的所有文字信息都发过来，稍后回复你。”

第一百六十章李思语的疑惑

王秘书听我如此说，又是感恩戴德的对我一通谢。

打开电脑，将他发来的资料一股脑倒进电脑里，我开始逐字逐句的看这份材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修改了八九遍都没过。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将所有的文字都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问题。

夜里十一点钟，王秘书以末进的身份向我告援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多半是明董事长要考验他，给他出难题了。

“王秘书言重了，我可当不起老师这个称谓，有什么事您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