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就是一个立场问题。

裴寂之前是受李渊赏识，一路提拔，也都是靠李渊。

刘文静之死，这是他一生中最不光彩的过去。

他因为嫉妒，上献谗言，害的刘文静一家被李渊处斩。

李承乾的声音虽然平淡，对他而言不异于九幽冥雷，一瞬间就让他魂飞魄散。

过了许久，裴寂才抬头开口道:“老臣…死罪…”

裴寂一直以为，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事会被淡忘，只会在他的梦魇中出现。

没想到一直有人记得！

他没想到自己的大腿那么快就会退位，观念还没改过来。

裴寂顿时心乱如麻，重重的低下头去。

李承乾叹了口气:“如此，裴相懂了吗？”

所以一直还和李渊关系甚秘，把法雅这些客人当成座上宾，也是为了投其所好。

但是现在是李世民的时代，无论是他的上位方式，还是他的为人，裴寂都是很不对他胃口的。

所以李承乾所说的莫须有，绝不是危言耸听。

既然李承乾知道，那一定是李世民说的！

“给你指条路，权当是寿礼！”

裴寂心中一喜，莫名的安定下来。

“等等你就在寿宴的时候，多喝些酒，叫骂我皇祖父！”

裴寂一惊，我没听错吧？

太子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让我骂他皇祖父？

那不还是当今陛下的亲爹嘛！

我这原本就莫须有了，这不就成真有了嘛？

难道是怕我死的不透彻？

一时间，裴寂心灰意冷，果然，自己还是没救了！

李承乾见裴寂不说话，想了想，继续说道:“裴相骂完皇祖父后，再猛夸刘文静！”

“夸赞刘文静后，就骂自己心胸狭窄，然后开始哭！”

裴寂被惊呆了。

他感觉李承乾在跟自己开玩笑，是在戏耍他！

果然，自己还是想多了，太子怎么可能救我，我与他，没有交情…

李承乾问道:“裴相是否有顾虑？”

裴寂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不要玩我，那不是自寻死路的事情嘛？”

李承乾却摆了摆手，正色道:“裴相有所不知！”

“你现在的大限的原因是莫须有，那你就得把这个莫须有改成你有！”

“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寂闻言一怔，他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我且问你，以你和我皇祖父的交情，哪怕你醉酒骂他，以你的身份地位，当不当死？”

裴寂摇了摇头:“自不当死，臣位列三公，又与太上皇交情颇深，去求情就好…”

说到这里，裴寂眼睛一亮，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殿下的意思是…”

李承乾笑道:“等到你骂完皇祖父，你就去找我父皇请罪。”

“说自己年老糊涂，喝酒误事，当不了大任！”

“而你骂皇祖父的话就会被父皇听到，而目的，就是让他听到！”

“甚至你夸刘文静的事情，骂自己的事情，大哭的事情，父皇都会知道！”

“然后，你选择告老还乡！”

“而父皇必然不会准你，甚至还会出言挽留！”

“但你要记住，你必须辞官离开。”

“所谓身死道消，人走茶凉，你只要告老还乡，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但是你们裴家的人不会因为你而受到影响，反而会因为你的离开，换取他们晋升的机会…”

裴寂的眼睛越来越亮。

此时他再看李承乾，哪里像是看一个孩子，这简直就是妖孽！

裴寂就要再次磕头拜谢，却被李承乾拦住了:“裴相不必客气，我有句话你记住哈。”

“就是以后有个叫狂信的门客投奔你，你离他远远的，因为这个人，才是你命中真正的劫数！”

裴相一怔，点了点头。

大厅门打开，李承乾在众人惊疑中被裴寂恭敬的送了出来。

所有人又愣住了，这又是哪一出？

不是刚刚还勃然大怒的嘛？

按照道理起码得大闹一场啊！

可是怎么进去一会儿功夫，裴相变得这么客气？

但是让他们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裴寂大改以前风格，亲自出来豪饮，喝了好多酒，他的孙子儿子过来劝都没用！

喝酒喝多了，裴寂就破口大骂，都是骂一些李渊以前的糗事，不光彩的过去！

这把在座的众人吓坏了，特别是裴家人，基本是欲哭无泪啊！

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嘛？

可是裴寂平时中正平和，怎么今天一改常态？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到了后面，裴寂直接坐地嚎啕大哭，大骂自己，猪狗不如，疯狂怀念刘文静！

不得不说，裴寂的演技非常好，就最后这段哭戏，起码能领个表演奖！

要不是场面太混乱，李承乾都想鼓掌。

等到宴会结束，众宾散场，李承乾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裴寂，意味深长！

第二天朝会，含元殿中。

裴寂跪于中间，痛哭流涕:“臣已老迈，喝了点酒就胡言乱语，不可控制，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世民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但是他表面上却正声道:“裴相，你与太上皇是至交好友，这是大不敬之罪，你可曾求谅解？”

裴寂慌忙回答:“臣已经前往大安宫请罪，太上皇…已经谅解…”

其实李世民都知道，早上宫禁一开，裴寂就前往大安宫了！

于是他客气道:“既然太上皇不怪罪，就不必…”

裴寂却拼命磕头:“求陛下恩准！”

本来李世民确实准备由妖僧案做文章的。

不过发生了这档事情，也就罢了，毕竟自己刚刚才跟李渊关系有所缓和。

于是李世民开口道:“也罢，准奏…”

与他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裴相起来吧，今天是你的寿宴，本太子也没带礼物。”

“殿下救我！”

突然，裴寂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裴寂闻言，冷汗直流。

磕的头发散乱，额头红肿，咚咚作响！

既然太子原意告诉自己，那岂不是意味着太子愿意救自己？

现在裴寂也算是疾病乱投医，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眼前这个九岁的孩子身上了。

但是刘文静是谁？

是当时李世民的亲信，天策府的头号谋士。